十一月,邊城早已滴水成冰。
“子時三更至”
報更聲遙遙傳來,悠遠飄忽,在深夜的街頭巷尾層層回蕩,像是連更夫都冷得打顫兒。
狗聽見墻外路過的腳步聲也懶得吠了,縮著脖子團成一團,只是微微豎起耳朵。
這樣的天,就算不宵禁,都沒人愿意出來的。
但墻根下,一道瘦小身影快速走過。
兜帽被她盡可能往上拉,嚴嚴實實蓋住腦袋,又用細布將鼻子嘴巴都捂緊,只有在邊城生活過的人才知道,這不是為了掩飾身份,而是防風保暖,不至于凍僵鼻子嘴巴。
女人雙手護在胸前,棉襖里鼓鼓囊囊似乎裹著什么東西,她微弓著腰一路匆匆往前,有內心焦慮從腳步上流露出來。
忽然間,耳邊掠過一絲細響。
像極了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可天寒地凍,四下靜寂,哪來的人
女人嚇到了,她停住腳步,四處張望。
四野漆寥,連墻內人家翻身打鼾的動靜也聽不見。
快到了,還有半里路就到了。
女人不再猶豫,她加快腳步,幾乎小跑起來。
快一點。
再快一點
地上殘雪新化未久,她一不小心就滑倒,兩只護著東西的手來不及抽出,冰冷疼痛的感覺直接從鼻梁涌出,可她根本顧不上去捂鼻子,就驚慌失措爬起來,猛地扭頭回望
后面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可她分明感覺到剛才有只手在自己背后推了一把
你這輩子,干過虧心事嗎
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輕輕裊裊,像一縷煙霧,更像是她的幻覺。
虧心事
要說虧心事,前年她家里對門守寡的王二娘因為流言蜚語半夜上吊死了,當時她的確心悸過一陣,可后來想想,流言逼死王二娘的也不是她,她只不過,只不過是在親友街坊問起來的時候,多說兩句罷了王二娘就算真要找人算賬,也不應該找她呀
想及此,女人戰戰兢兢,顫著聲兒“你,你是二娘”
疑惑迅速蔓延,她卻遲遲沒有得到解答。
四周空曠寂靜,唯有寒風從街巷呼嘯而過,帶來刺骨冰冷。
風從袍袖衣領縫隙里鉆入,尖刀一般刮著她的皮膚,恍惚中又帶來熟悉的詰問。
“你這輩子,干過虧心事嗎”
不是錯覺
女人發誓她絕對聽見這個聲音了
這次清清楚楚,一絲不漏傳入耳朵,比寒風還要冷,凍得女人手足顫抖。
她再也顧不得許多,四肢并用爬起,扶著墻想跑,卻因害怕和凍僵,腳軟麻木,差點再摔一次。
那個聲音沒有因此放過她,再度幽幽縈繞。
為什么不說話
這輩子,你就一件虧心事都沒有干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