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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惟摘下披風兜帽,本是帶著懶懶笑意,正欲回答,冷不防聽見去洛陽的話,卻微微一愣。
“為何去洛陽”
章玉碗自然將今日兩趟出入皇宮的原由說了一下,有皇帝請她代為迎親的事,也有博陽公主說的話。
陸惟聽罷陷入沉思,竟有些出神,任憑她喊了兩二聲,也兀自思索,章玉碗便知道他必是在想很重要的事情,也不去打擾,兀自將吃了一半的晚飯用完,再讓人給陸惟上一碗蝦羹。
等到他自己醒過神,面前的蝦羹已經冷了,而長公主也早就不見人影。
“殿下呢”他召來門口仆從詢問。
“汝陽侯約了殿下去臨水坊聽曲兒,殿下在更衣準備出門。”
仆從有問必答,眼前這位是常客,外面固然不知道,但他們還是曉得的鑒于兩人如今不宜過早暴露親密關系,對外依舊維持冷淡疏離,長公主府用的也多是從柔然跟回來的老人,自然上下一心口風緊。
時下許多樂坊,女客也是可以去的,甚至有專門為女客開辟的入口和通道,對于長安的高門貴女們來說,這也是一個消遣玩樂的好去處。但章玉碗從未去過,以前是年紀小,出宮機會少,回來之后也沒多久,還未見識過所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的樂趣。
劉復聽說之后,就自告奮勇要帶她去開開眼界,章玉碗自然也答應了。
上回發現陸惟與公主曖昧之后,劉復還嚎啕大哭了一場,現在還沒過幾日,很快又調整好心情,活蹦亂跳死皮賴臉過來找公主了。
自從李聞鵲接掌禁軍之后,京城禁軍的操練比先前還要更嚴厲,按理說劉復的日子會比以前更難過,但是他運氣好,在李聞鵲來之前,找當時代掌禁軍的章梵走了關系,調為文書,每日不用跟著操練,還能偶爾偷懶,就像現在,下值之后還能像以前那樣四處去玩。
陸惟在聽說兩人去了臨水坊之后,無語片刻,默默給劉復記上一筆。
這臨水坊在京城自然是出了名的,否則劉復也不可能是常客,只是陸惟知道,那里除了才貌俱全能歌善舞讓劉復念念不忘的那些小娘子之外,還有同樣精通琴棋彈唱俱佳的男樂師。
劉復一連打了二個噴嚏。
“該不會有人在背后說我吧”他揉揉鼻子,熱情介紹道,“殿下從沒來過這臨水坊吧”
章玉碗點頭,好奇打量四周。
四周以男客居多,但進來也有女客,大都頭戴冪離,被引入包間,入目清雅明麗,另有婉轉曲調低低縈繞,彈的是一首南朝歌詠春光的曲子。
“我從前以為這里只有男客。”
劉復嘿嘿一笑“從前的確如此,七八年前逐漸開始對女客開放,如今坊里花樣是越發多了,要不然也不能被稱為長安第一坊。要說這臨水坊,為了留住為數不多的女客,也是煞費心思,還將旁邊民宅買下來,擴充增建,開了個賣脂粉簪環的鋪子
,與這里是相連的,那些女客在這邊玩累了,自可去那邊瀏覽采購,可謂一舉兩得。”
章玉碗驚訝那想必也有留住男客的辦法”
劉復點頭“還真有,另外一邊開了個賭坊,與男客一側的包間有小道相連,對外是說并非臨水坊的生意,但實際上我知道,便是臨水坊東家的小舅子開的。”
時下民風開放,商賈盛行,為了賺錢各出奇謀,弄這些花樣招數也不奇怪,據說南朝商貿更為繁華,尤其兩淮蘇揚,更是日有盛陽照,夜有千樹花,說不定這臨水坊的經營之道,還是從南邊學來的。
章玉碗就道“能在長安開設如此規模的樂坊,想必身后定有些倚仗”
劉復笑道“殿下英明,這臨水坊的東家,原是趙氏遠親,不過親緣有限,也就是沾了個趙家的名頭,原先是拉了趙家當靠山的,每年給趙家獻上不少分紅和禮物,趙群玉倒了之后,此人也是知機,馬上轉投新山頭,他找的新靠山,就是嚴觀海。要說此人魄力當真好,他直接就將整座臨水坊獻給了嚴家,自己只負責掌管日常經營,幫忙出出主意,不僅幸免于難,反倒得了新倚靠,這不,旁邊那間賭坊和脂粉鋪子,就是這東家自己開的,掛靠在臨水坊旁邊,錢也沒少賺。”
章玉碗也點頭“此人的確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和魄力。”
一般商賈肯定不舍得將自己的金母雞拱手送出去,更別說毫無代價雙手獻上,此人為了保命,非但自斷一臂,還靠著嚴家東山再起,混得如魚得水。
劉復道“此人叫曹松,白衣出身,腦子的確靈活,就是沒個好家世,先前還曾想讓我接受臨水坊,被我給拒絕了,開玩笑,我最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點子也沒硬到無論如何都能保他平安,這只金母雞太燙手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