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只能再遮一人,于是她順理成章離開馬車,雨落獨留車內避雨,等雨停了再回府。
章玉碗則與陸惟先步行離去。
雨非但沒有很快停,反而
越下越大。
濺到傘面的雨絲跳動著蹦開,或順著傘面流下,落在肩膀上,暈開一小片。
章玉碗抬袖遮住眼睛。
“雨太大了。”她悶悶道,“濺到眼睛里了。”
陸惟沒有拆穿她,只道,“我今日沒帶帕子,殿下可需要借我袖子一用”
章玉碗二話不說,撈起他撐傘的那只袖子,直接覆在面上。
那“雨”想必很大,連陸惟都能感覺到袖子變得有些沉甸甸。
他有些無奈,心道原來妖女也會哭的。
章玉碗忽然問“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罵我妖女”
“怎么可能”陸惟當然絕不承認,“殿下怎么會這樣想我”
“因為你當日受傷昏迷,半夢半醒,這么叫過我,你自然不記得了。”
章玉碗不肯抬頭,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是雙目紅腫。
在宮內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借著這一場雨,痛痛快快發泄出來。
陸惟將她帶到一處頭頂片瓦遮身的小巷,停下腳步,一手撐傘,一手將人擁入懷中,讓她盡情釋放。
“雨聲太大,我什么也聽不清。”
“我沒哭。”
“我知道,都是雨水。嗯,這雨可真大,連傘都被打漏了。”
“陸遠明,你這個倒霉鬼”
“我是倒霉鬼,您是妖女,正好天生一對。”
陸惟軟玉在懷,兩道身影靜靜依偎傘下雨中。
四周滂沱雨聲,隔絕了一切外物。
仿佛天地之間,就只有他們倆。
“陸惟。”
“臣在。”
“出宮時我在想,如果十年前我任性一些,留在長安不去和親,換個人去,今日許多局面是否會有所不同,許多遺憾是否得以挽回。但是看見這雨,看見你,我忽然就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來者不可待,往事不可追。沒有這十年,章玉碗不會是現在的章玉碗,你也不會是現在的你。”
他們的相遇,原本就是變數中的巧合,但凡一個擦肩而過,一個陰差陽錯,就不會有今日互相舔舐傷口的兩人。
他們曾經互相算計,都將對方作為自己棋盤上的重要一步,而今才知道,他們是如此相似的兩人,一樣的奸詐狡猾,一樣的傷痕累累,也只有對方,才能理解自己。
“多謝殿下這個答案,讓臣豁然開朗。”
陸惟輕輕一嘆。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手上力道驀地加大,仿佛要將人揉進骨血。
雨水打濕了兩人肩膀,浸潤鞋襪褲腳。
但陸惟舉傘的手,卻始終穩穩的,沒有動搖半分。
陳皇后最終以皇后禮下葬,天子恢復她的身后名,還親自上了謚號。
博陽公主沒有因為自己“告發有功”而重獲自由,但皇帝也親口許諾,若她誠心悔過,一年后就能解除禁足令。
楊妃逐漸顯懷,眼看后宮就要多一位皇子或皇女,而章騁依然未有立太子的口風,眾臣也無可奈何。
京郊,一座無人注意的孤墳被重新修葺,嶄新石碑樹起,墓前沒有香火食物供奉,反倒放著幾卷書籍,也常有人去灑掃照看。
一樁樁小事,或波瀾不驚,或微有閑言,從朝野的茶余飯后劃過。
直到七月中旬,洛州一帶連續大旱,疫病橫行,洛州刺史溫祖庭求援的奏疏剛上,后腳就有急報入京,報溫祖庭染疫身亡。
與此同時,柔然余孽幾次侵擾北面雁門郡附近,均被守將鐘離擊退。
謝維安認為溫祖庭之死定有蹊蹺,在他的請求下,皇帝命陸惟攜新任洛州刺史一并前往洛州,調查內情,賑災撫民。
同月下旬,南朝來使,求娶公主,愿結兩朝之好,百世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