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家主是鄭攸,但鄭攸畢竟年紀大了,就算腦子還清醒,許多事情也力有不逮,長子鄭漓自然而然接過大部分權力,鄭家其他子女沒二話,也輪不到他們有二話。
現在鄭漓一口氣殺了這么多人,還讓人殺氣騰騰往鄭家人的院子闖,不知道的還以為鄭漓要把鄭家其他人也給掃蕩了,一時間都被驚動了。
搜查鄭家人的地方必然也不可能像殺外頭人那樣毫無顧忌,尤其到了鄭漓最喜愛的小女兒鄭月這里,搜查更是寸步不前。
鄭月自然不肯讓這些殺氣騰騰刀尖帶血的護院管事們玷污了自己院子,親自站在門口,雙方好一陣唇槍舌戰,最后還是鄭漓來了,鄭月才不情不愿讓開。
鄭漓也沒有心思去哄女兒了,平日里那些寵愛溫柔不過都是飽暖閑暇之余的消遣,此事關乎鄭家上下存亡,關乎他鄭漓的前程富貴,莫說鄭月,此時就是他鄭漓的老娘擋在前后,也會被毫不猶豫推開。
鄭月是天真,可并不是傻,看見父親如此情狀,自然也不敢再沖撞。
就在這時,出了一樁小小的變故。
鄭月身旁一名婢女,輕聲說了一句話。
“四娘這里規矩立得好,沒有閑雜人等出入,倒是二娘那邊,我幾回看見她與外男同進同出了。”
二娘就是鄭好娘,她在鄭家女兒中排行第二,是鄭月的二姐。
鄭好娘守寡回娘家之后,在鄭家的地位也不見得有多少,再加上鄭漓讓她兩回陪貴客,雖然事后都把消息壓下來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鄭家下人再看鄭好娘時,面上不說,私下難免議論紛紛,諸如輕佻放蕩這樣的詞是少不了的,也因此鄭好娘在鄭家的處境很是難堪,由于鄭漓的輕慢,名義上是鄭家主人之一的她,實際上在鄭家也談不上什么地位。
如今鄭月院子遭遇如此搜查,這些雞犬升天早就跟著享受太久特殊待遇的鄭氏仆從們,馬上就想到了鄭好娘。
鄭月的院子都要如此被搜查,沒道理鄭好娘不用吧
鄭漓微微一愣,皺起眉頭。
他自然知道這婢女言下之意,是說鄭好娘不檢點。
但鄭好娘檢點不檢點,輪不到這些婢子來嚼舌根,換作平時,他早就讓人一個巴掌過去,然而現在,鄭漓卻忽然心下一動。
“你何時看見的,今日也有”
興許是鄭漓的臉色過于陰沉,婢子慌忙道今日、今日也有”
她其實今日根本沒見過鄭好娘,也不知道有沒有生人進入她的院子,只是鄭家下人對鄭好娘非議已久,而這個婢子為了逃脫自己一時嘴快的罪責,不得不隨口再扯一個謊。
鄭漓本來是沒有注意到鄭好娘這么一號人物的,其他人也一樣。
鄭好娘的院子位于主院里最偏僻的區域,平日陽光幾乎照不到,有些陰沉沉,沒有人愛去,那些搜查的人說不定真會漏過去。
但這婢子的話忽然提醒了他。
那里,也是有利于躲藏的地方。
一行人氣勢洶洶,來到平日里人跡罕至的小院。
秋意濃重,但靠近這個院子,總能提前感覺到冬天的來臨。
鄭漓面色陰沉,看著眾人推不開院門,索性抬腳踹開。
他沒有阻攔。
因為他也知道,事已至此,鄭家一口氣殺了那么多人,已經無法回頭了。
這些人殺紅了眼,也不管這里是不是鄭家主人住的地方,沒等鄭漓發話,直接就闖進去。
但,為首幾人很快站定腳步。
因為在他們面前,坐著一個人。
鄭好娘穿戴整齊,就跪坐在院子中間,背脊挺直,好像早就料到他們會來。
“二娘,我們奉命搜查這里,還請讓開”
為首的管事說這句話,其實是說給身后的鄭漓聽的。
因為單憑鄭好娘弱小的身形,不可能把整個院子都堵住,他們大可繞路進去。
“我還以為你們不會想起這里。”鄭好娘的聲音很平靜,“若我說,不讓你們進去搜呢”
鄭漓從后面越眾而出。
“二娘,莫要胡鬧,速速讓開”
“父親,你們殺了多少人”鄭好娘的目光從眾人淌血的刀尖,移到他們已經殺紅了眼的猙獰表情上,有一個算一個,衣裳上都是血污斑斑,看上去如從一個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怕是將來鄭家的客人全都殺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