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鐘覺予露出怔然神色,又寬慰道“這就足夠了。”
“若不是先皇后將我留下,我恐怕連上樓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回到故土,日日期盼著富戶家里的孩子能爭點氣,最好考中個名次,好讓富戶多賞我二斤肉。”
鐘覺予便道“孟相豁達,如今要是孟相愿意,想必京中會有不少人連夜排到孟相家門口,期盼著能請孟相喝杯清茶。
孟云山搖了搖頭,嘆道“不必了,那不過是少年時微不足道的虛榮心罷了,如今想來,也只覺得好笑。”
“哦”鐘覺予話鋒一轉,又說“那孟相少年時,真正所追求的是什么呢”
清風掠過,掀起湖面圈圈漣漪,旁邊栽種的柳樹成行,曲著樹干垂著柳條,好似在瞧水面中的倒影。
木板隔音稍差,即便身處最頂層,也能聽見一、二層的笑鬧聲,多是進京趕考的年輕學子聚在一塊,談天說地,以詩詞表達自己的抱負。
孟云山不由恍惚,又想起當年縮在角落的自己,那一身破舊官服穿了又穿,洗到發白,卻也雙眼放光,貪婪著瞧著這偌大的京都。
“我”孟云山張了張嘴,說話變得艱難。
鐘覺予并不著急,靜靜等待,或許她比孟云山更了解自己。
當年先皇后在世時,就曾在鐘覺予面前提起對方,說這人勤懇樸實,雖有才華卻不懂變通,過分木訥,于是她只能暫且將他暫放在稍遠的名次,當個小官磨煉性子。
鐘覺予生出感興趣,畢竟阿娘很少對一個人有如此期盼,甚至要先費盡心思磨煉對方,故而在孟云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鐘覺予就已偷偷命人取來他生平,細細查看。
見對方說不出口,鐘覺予搖了搖頭,便笑“孟相曾經是否懷疑過自己的初心”
孟云山張了張嘴,沒有回答卻已表達得清楚。
鐘覺予絲毫不意外,便道“孟相可記得有一年冬日,你被同僚為難,大雪都堆到成年人膝蓋了,你卻還得縮在只剩下幾片破瓦的房中,處理所謂的公務。”
孟云山一愣,幾乎是脫口而出道“殿下怎么會知道”
那時他不過是個七品小官,天天和一群靠家族買官職的紈绔待在一塊,即便有心做些什么,卻也只能被整日欺壓。
鐘覺予沒有回答,反而說道“那一日我剛從練功房里出來,就被母后匆匆召過去,要我提著兩斤碳出宮,去給一個不起眼的小官。”
孟云山驟然愣住。
終于知道當年自己冷得睡著時,房間里突然冒出的碳火來自何人。
他吶吶道“是皇后與殿下救了我。”
若不是有那盆碳火,他估計已冷死在那間小屋里。
鐘覺予笑了笑,還想再說,卻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
兩人頓時止住話語,下意識往外看去。
只見一穿著淺色衣裙的女子,手端疊著糕點的盤子,單手掀起竹簾,便往里入。
她先是雙膝跪坐在旁邊,稍靠近鐘覺予的位置,然后將盤子擺在茶桌中間。
孟云山以為是鐘覺予點的糕點,故而沉默不語,眼底露出一抹少見的焦急,明顯還想問些什么,卻被這人打斷。
鐘覺予則整個人都僵住。
而洛月卿卻笑起來,說了句“奴來為兩位大人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