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院里也黯淡下來。
短暫的歡快總像一種假象,即便降落也只是幾日的幸福,轉瞬即逝。屋里飄著竹香,可鐘言卻沒心思聞下去,因為這都是師兄用命數燃盡的術。
秦翎坐在書桌前翻閱古籍,已經翻了整整一個時辰,試圖從書籍當中找出醫治孩童邪病的方子。元墨和小翠在旁邊點著燈,蠟燭將屋里燒得通明。不一會兒童花從外頭跑進來,說“回少奶奶,白仙還是沒來。”
“它怎么不來了呢”鐘言還想把救治之事托付白仙,畢竟它能救秦泠一回,說不定就能再次賜藥。
“許是受了很嚴重的傷,香爐我來來回回得擦了許久,落上不少血跡。”童花還把洗干凈的香爐給拿出來了,“請少奶奶過目。”
香爐遞過去,童花很是愧疚。神農本可以用草木救治疑難雜癥,這點兒事就算不請郎中,他也應當可以解燃眉之急。可爺爺還沒來得及教會他如何用草藥驅除邪病,只能干著急。
“你別急了,就算是你爺爺在也不一定有招數。”鐘言看得懂他的自責,開始翻來覆去地檢查手里的香爐。香爐內側沒有任何的異樣,可外面那一層有著不少的抓痕。
“能把香爐抓成這樣,可見那晚上來的東西多厲害。”鐘言將香爐還給童花,“你別著急,白仙是身受重傷所以回山里養傷去了。我相信等它傷勢復原就會回來,那晚上它一定被傷得不輕。”
“您怎么看得出來”童花問。
“香爐上的抓痕就是它打斗時留下的,或許那東西還咬了它。你瞧,抓痕全部都是五道,刺猬的前爪和人相似,所以留下的傷口也是五道并列的裂口。”鐘言給童花指了下,站在屋里,心亂如麻,坐下后又覺得上火,干脆重新站了起來,“你洗香爐的時候,上頭都有幾種血”
“兩種。”辨認鮮血這對神農而言并不艱難,這一脈一出生便是靈性使然,落地便能分辨百草,童花很明白地說,“一種是白仙的,仙家的血我自然分得出,還有一種便不認得了,有些微微發酸。”
“看來就是這酸東西有古怪。”鐘言在心里翻找答案,但是他真的沒有碰到過什么邪物會發酸。
“少奶奶,接下來咱們怎么辦”童花擔憂地問,整張小臉在苦惱中皺成一團,“其實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試試”
“不可”鐘言當機立斷地打斷了他的話,“你的草木之心說不定可以救他,但你就沒了。連你都照料不好,你爺爺真要怪死我了。”
童花捂著心口,布料里頭有凸棱粗糙的質地。由草根和樹枝纏繞而成的心勃勃跳動著,里頭護住的是他那一口靈氣。
“你放心,我不會讓小逸有事,也不會讓你有事。”鐘言將手放在他的頭頂揉了揉,“咱們這個院子里,誰都不能有事,誰都得活下去。”
童花只得點點頭,可心里卻已經動了主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到了最后一步他才是秦逸的救命藥草啊。元墨和小翠這時又多點了幾根蠟燭,心疼地說“少爺您歇歇吧,擔心眼睛受不住。”
“沒事,我再多看看。”秦翎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俊朗的眉毛掛上了憂愁,整個人仿佛又回到了病懨懨的那幾年,“這些醫書都是我從前搜羅到的,從前想著久病成醫,不知這回能否用上。”
他眼前的醫書高高壘起半人多高,有些是正經的書冊,有些是偏門旁道。這些都是他病過的證明,那些年他也夜夜翻讀過,試圖將自己身上的病去除。現在輪到給小逸找藥方,他比從前還要著急。
鐘言親手端了一杯茶給他“別看了,我知道你著急。”
可秦翎這會兒什么都喝不下,嘴皮都干燥了,怕是上火。“要是從前遇上這事,我必定命人將小逸送到隱游寺里去,如今山上也去不了了。”
“我倒是覺著咱們還不至于走投無路,你想,如果那人真的來院里對小逸下手,那么他必定知道邪病何時發作,何時猝死。如今秦逸沒事,這就像去年你沒事一樣,下手的人一定會再次現身,盡快殺之以除后患,到時候就是咱們甕中捉鱉的時候。”鐘言看向窗外,“只是不知道那東西怎么進來,又怎么逃走的能在我和師兄的眼皮子底下動手,真是太有能耐了。”
幾聲嘆息之后,鐘言的目光停在院落里的那口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