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人已經上了馬,那樣年輕鮮活,可背后是軍令如山“從前我給將軍的帳子里傳信,見過軍師幾回。”
軍師對,自己的名號是軍師,陳竹白再次看向他,親眼看著他將頭盔戴上,長長的發辮藏在青鐵之下,眉眼中稚嫩和英氣雜糅“你多大了”
傳信兵將韁繩拴在手腕上,笑容帶著幾分青澀,故意顯擺似的說“再過年我就十七了,軍師您呢”
“我我比你大大上許多呢。”陳竹白昂著頭說,一只手摸著他身下的黑馬,看向他布滿細小傷口的手背,“家里給你娶親了嗎”
傳信兵忽然面色通紅,撓著耳朵說“我十四就隨兵了,家里沒人再過兩年吧,打了勝仗分了銀子就說親。”
“臉紅什么男子娶親這不是天經地義之事”陳竹白只覺得他甚是好玩,別人都想著打了勝仗當將軍,他想的是分了銀子回去娶親,“家鄉可有心悅的姑娘了”
“有,有一個等打了勝仗再說。”傳信兵拍了拍身下的黑馬,黑馬打了兩個響鼻,四只鐵蹄在雪中踏響,“軍師回去吧,外頭雪大。”
下雪了,陳竹白抬頭看天,半手掌大的雪花往他的臉上落。他親眼看著傳信兵用黑色的布條蒙住了黑馬的眼睛,又看著他輕輕地吹著哨子安撫馬兒,不禁脫口而出“你要小心,走小徑便可,又不是真的傳信,只需要跑出山壑便可。找個安穩的地方躲起來,待這邊打完你再回來。”
傳信兵只是朝他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時候到了,他騎著馬宛如一支飛箭穿梭沖出營地,身子伏低之后又往后看了一眼,似是訣別。
就是這樣一眼,陳竹白便沒有回帳,而是走上了烽火臺。他要親眼看著他跑出去才行。
轉瞬的剎那他耳邊響起破空的箭陣,天穹被鋪天蓋地的飛羽遮蓋得變暗,連雪都無法穿透。
“不”等陳竹白回過神來,人與馬已經停了下來,宛如還沒看清前路的盲人遲疑向前,最后轟塌在大雪迷路當中。血腥氣和雪腥氣交雜吹向陳竹白,白雪變為紅血,他喚出陰兵抵擋箭雨一人出營,片刻前還和自己說著分了銀子就娶親的傳信兵已經被利箭扎了個透。
他和馬都被扎透了,身上落了幾十支。
但他還沒死,被刺穿的左手掌還在動。
陳竹白飛奔而去,一把將他拉
了起來,他身上的熱血沾滿自己的衣裳,脖子上汩汩外流數道血痕,流了陳竹白滿手都是。淬了劇毒的艷綠箭頭滴著濃稠鮮紅,成為了陳竹白唯一能看到的景象。
他將傳信兵抱在了懷里,抱著一個即將逝去的年輕生命。傳信兵已經說不出話來,一張口就噴出許多鮮血。鮮血濺在陳竹白的鼻子和嘴上,甚至不小心咽了下去,等到他再看向傳信兵時,這人已經徹底沒有了動靜。
沉重的鐵甲完全抵擋不住西北兵的箭,完好無損的頭盔滾落一旁,露出了他還沒褪去臉紅的俊朗面龐。
陳竹白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連同附近的大雪也跟著震顫,紛紛從樹梢往下狂落。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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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吧,你哄不好他,他現在找人找得厲害。”陳竹白搖搖頭,笑著把秦逸接到懷里。事情總是這樣奇怪,秦逸到他懷里就不鬧,要多乖有多乖,甚至還知道拿小拳頭自己擦擦眼淚,然后緊緊地貼在陳竹白的胸口上閉眼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