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里的主子,心情好時,也常常做些與民同樂的姿態,可沒有任何一位,能真真放下架子,和青年一樣自然。
不其然地,霍野想起,燕州一戰,朝臣奏報的傷亡名單里,年紀最小的那位,只比小壽大了兩歲。
或許這便是對方經驗的由來。
知曉青年對視線敏感,霍野刻意閉了眼,僅用耳朵留神,殿門開合,期間小壽出去了兩三次,忙前忙后,給暖爐續碳,灌好湯婆子,再端來碗熱騰騰的中藥。
“這藥實在難喝,”濃郁的苦味中,他聽見青年問,“有蜜餞嗎麻煩幫我拿幾顆來。”
嗒嗒嗒。
踏實勤快的小太監又一遛煙出了門。
緊接著就是陣微不可察的、像是什么被倒掉的聲響。
霍野陡然睜開眼。
往下看,藥碗空空,黑發青年神情自若,甚至連唇瓣都泛著微微的濕潤,霍野卻敏銳捕捉到角落盆景葉片上的褐色污漬。
而對方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小小的紕漏,鎮定抬手,用指腹抹去了那一點破綻。
霍野
他從不知道,威名赫赫的陸將軍,私下竟是個如此“活潑”的人。
“啊啊。”沒等他開口,那傻乎乎的小太監已經小跑著捧來蜜餞,任由青年一口一個,放縱吃光了大半包。
霍野想拆穿,偏又無從拆穿。
誰叫他只是一道安靜的影子。
一刻鐘后,正準備更衣就寢的張院判打了個哈欠,剛剛將外袍搭上屏風,便驚覺后面多了個人,“藥,再熬一碗來。”
“敲門敲門”實在無法習慣對方神出鬼沒的古怪作風,張院判吹胡子瞪眼,末了又問,“怎么了他疼得厲害”
霍野搖搖頭,重復,“再熬一碗。”
“瞞著那小太監是吧”明白對方專門來找自己的用意,張院判嘆,“且等著吧,急不來。”
霍野“嗯。”
頓了頓,又道“多謝。”
“謝什么,”擺擺手,張院判回,“和你一樣,這也是老夫的職責所在。”
輕而易舉地,在后者的配合下,本該留在內殿值夜的小壽被支開,睡夢中感到有人靠近,宋岫警惕抬眸,起身,唰地拉開簾幔,迎面就是一碗苦到嗆鼻的湯藥。
白霧裊裊,他驚訝,“這是”
霍野卻只把碗向前推了推。
“我還以為自己做的足夠隱蔽,”似乎有些無奈,青年嘆了口氣,定定看向他,“但現下的情況,陸某必須病著。”
霍野“君無戲言。”牽一發而動全身,只要新帝著手替陸家翻案,縱使日后反悔,也很難隨意叫停。
“壯士怕是誤會了什么,”一字一頓,宋岫道,“難道壯士覺得,我很想做景燁的寵妃”
寵妃。
新帝好男色。
手中藥碗倏地變得滾燙難耐,燭火幽微,霍野猛然意識到,面前的青年有著副霞姿月韻的好皮囊。
“不過”巧合般,青年適時握住他欲要收回的右腕,好脾氣笑笑,垂頭,粉白唇瓣抵著碗沿,貓似的,輕輕吹了吹,“既然是壯士親自端來的良藥。”
“陸某愿意苦最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