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友不必妄自菲薄。
他再開口時,孟沉霜提著的心總算能松弛幾分。
謝邙似乎停止了對這個陌生散修的審視和猜疑,竟還在下一句淡薄而禮貌地問李道友受傷了
剛才的一通打斗又撕裂了孟沉霜身上的傷口,還有幾只起尸抓爛了他后背的衣服,鮮血安靜地浸出,轉眼之間,孟沉霜又被謝邙拉入心驚膽戰的問答里。
我
還不等他思考出滴水不漏的答案,謝邙就仿佛好心一般,幫這位陌生的李道友開啟話頭剛剛路過山下歸柳鎮,見鎮外有與怨魂煞起尸搏斗的痕跡,不知可是李道友所為
莫驚春說朝萊剛才也正要下去查看,但李前輩中了毒,經脈滯澀,一切可還平安
被兩人一有意一天真地一起追問,孟沉霜不得不硬著頭皮順勢回答道是我李某不才,靠著微薄符箓之術勉強逃命。
對著這張臉,謝邙沒有認出他的身份,卻又還在問山下怨魂煞之事,看來謝邙可能真的只是在追查尸骨過程中偶然路過歸柳鎮,浮萍劍氣吸引了他的注意,但劍氣消散地太快,謝邙無法具體定位。
這就好,莫驚春說,李前輩中了毒,若是強行運轉靈力,恐怕毒入經脈更快。
我下次一定注意。孟沉霜在現實世界活了二十多年,最擅長的就是聽醫生的話。
謝邙又看了孟沉霜幾眼,似在打量這個形容狼狽的散修,他因傷低垂著眉眼,面色蒼白,一副不愿與人交流的樣子。
謝邙不再多問,轉而對莫驚春說劍閣有要務,請孟閣主回去主持大局,這幾日,由我看顧你的安全。
莫驚春頓了一下,隨后向謝邙行禮多謝仙尊。
莫驚春還要接著采藥,孟沉霜不想再待在這令他毛骨悚然、仿佛時時可能被扒去一層皮的氛圍里,便和莫驚春約定早上見面時間后,暫時拜別。
謝邙沉默不語,未曾阻攔。
孟沉霜下了山,他一抱臂,感覺懷里空蕩蕩的,想起浮萍劍被他埋進地里,不在手中。
但至少這樣,不會輕易被謝邙發現。
他一路走一路回想剛才的情景,謝邙和孟朝萊的關系看上去似好非好,偶爾有些劍拔弩張的火星子氣,但孟朝萊敢放心謝邙照顧莫驚春,想必雙方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甚至連相敬如賓都不足以形容,似乎是還抱有幾分信任在。
嘖。
孟沉霜有些想不通。
他覺得謝邙和孟朝萊現在看上去像是孤寡單親老爹,和因為另一位父親去世而叛逆的兒子,一個沉默寡言,一個冷言冷語,都說服不了彼此,卻偏又脫不開關系。
他努力為現在的狀況尋找解釋,比如說雖有先師身死隔閡于謝邙與孟朝萊之間,但誅仙臺上那一劍,畢竟是孟沉霜自己捅自己。
這一整出荒謬的死亡戲碼,最終只像是一場鬧劇,于謝邙和孟朝萊而言,實在算不上什么要叫人死去活來的血海深仇。
只是謝邙知道了孟沉霜是真的想殺死他。
不過就像他的好徒兒所說,死了就是死了,只要孟沉霜保持“死亡狀態”,謝邙除了有事沒事拿他鞭尸,也不能再做出什么別的來。
他模模糊糊地想著,忽然覺得眼前發黑,抬眼一看,他竟然又不知不覺走回義莊附近,怨魂煞還未散去,但這回他可沒浮萍劍在手了
不等他細想,黑暗涌上意識,他兩眼一翻,又昏死過去。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他在心中暗罵該死的謝南澶,竟然毒我
就在孟沉霜將要摔進血泊泥坑里的前一刻,深沉夜色中,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忽然出現,攬住了孟沉霜搖搖欲墜的后腰。
來人看著他嘟囔低喃的雙唇,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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