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驚春問他是遇上什么危險了嗎,孟朝萊頓了頓,只道,他的師尊死在了誅仙臺,現在,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突如其來的死訊讓莫驚春唰一下臉色蒼白,忽然說不出話來,他握著孟朝萊的手腕,五指緊握仿佛像是抓住一片將要飄飛的羽毛。
過了一會,他張開清瘦的雙臂,把孟朝萊并不寬厚的雙肩攬進懷里,緊緊抱住,讓對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節哀只要你愿意,我會一直陪著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這樣深情婉轉的話語本該如蜜糖般甜蜜,但在一剎那間,孟朝萊渾身都僵硬了,整個人如墜冰窟。
可他卻連顫抖都不敢,生怕被莫驚春發現端倪。
好一會兒,一雙凄白得毫無血色的手從莫驚春臂下穿過,貼在他的后背上,將他死死摟住,用力之大,恍惚間像是蛇纏緊了自己唯一的獵物。
下一刻,淚水打濕了莫驚春肩頭的衣衫。
孟朝萊原本只是埋頭流淚,可莫驚春不再勸他節哀,也不勸他止淚,縱容他死命地抱著,同時也抱緊了他。
不知為何,孟朝萊一瞬間再也壓抑不住喉中的哭腔,在莫驚春懷中悲泣出聲。
孟朝萊幾近嚎哭嘶啞,涕泗橫流,狼狽不堪,但莫驚春看不見也聽不見,他不知道,就不會害怕,也不會厭棄。
他的師尊與莫驚春有殺母之仇,但只要此事從未被莫驚春所知,一切脈脈溫情就還能延續下去,莫驚春絕不會離開他。
這種軟弱的竊喜有著極度霸道的威力,自始至終像千斤巨石般壓在孟朝萊心上,讓他喘息不得,只能用一個接一個的謊言掩蓋住莫驚春母親的死訊,把莫驚春安心地禁錮在自己身邊。
許多年來,孟朝萊看著莫驚春溫和而坦然的面目,心頭卻時不時爬上夢魘驚恐,謊言存在一日,被揭穿的恐懼便會叫人惴惴不安一日。
他只能勉力壓制遺忘這恐懼,假裝歲月仍然和善寧靜,但是裂痕已然存在,還在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寸寸向外擴張。
當七十二年遮掩的幕布被驟然揭開,孟朝萊驚覺這裂痕已被撕裂成萬丈深淵。
他被莫驚春親手推下去,粉身碎骨、血肉淋漓。
莫驚春沒有做錯任何事。
孟朝萊只怨恨自己貪戀一生中僅剩下的那半點溫情。
他徒手爬
出荒野懸崖,回到劍閣后卻無所適從,無意識搖晃著走進祠堂,渾身是血地跪倒在師尊高懸的牌位之下。
燭火將他嶙峋瘦骨的影子投在門紗上,微山見了,心急如焚地在門外來回踱步。
“唉,唉”他背著手,止不住地頭疼嘆氣。
一位身著白衣,手中提金鞭的女子自軒轅臺風雪中走上祠堂石階,微山看見她,如蒙大赦,幾步走上前去“師妹,藐岱師妹,你可算來了。”
藐岱看了他一眼“嗯。”
她的聲音本來清冷,卻因修太上正心道,周身威嚴莊正的氣度而更顯得沉穩嚴肅,進而讓人無法從這張青年面孔中分辨出年歲。
“朝萊還在里面跪著,我勸不動,你快去試試。”
“他為什么要跪著”藐岱皺眉望向祠堂高大的門戶,燈火與影子影影綽綽地落下來。
“你真是問住我了,我也不知道。朝萊下山的時候說是去接靜之回來,可現在人沒接到,自己還一身是傷,哭哭啼啼不跟人交流。我想了想,或許是和靜之有了什么嫌隙,但靜之連莫雩之死都沒有遷怒朝萊,年輕人之間,哪還有過不去的仇”
“若只是他和靜之的矛盾,來跪祠堂諸先師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