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雪光透過窗紗,映在他的側臉上,如同冰玉。
李瑾的表情又舒展開了“朕記得你最愛看那些言官御史氣急敗壞的樣子,你六月出征以后,他們參你的奏章朕都叫人收好留著,等上將軍回來賞玩。”
“壓下來這么久陛下還是早早批復發回,免得他們成日里提心吊膽,以為觸怒龍顏了。”蕭緋說,“挑幾句好玩的講
給我聽聽就行了。”
“確有一本,那人說朕后位空懸,國無皇嗣,陰陽不調才遭奸人迷惑,勸朕選妃立后。”李瑾道,“上將軍要不要做朕的皇后”
“不要,我忙,沒時間。”
李瑾怔了一下,望著蕭緋道“這幾年,你是太操勞忙碌了些,兩年前同椒殿完工,但你一直在外征戰,回來住了有半年嗎”
“我這次回來已經住了半月,等到今年十一月,就有半年了。”
“半月,”李瑾抬手撫上蕭緋被雪光映亮的臉頰,“你回來半個月,養白了不少,可怎么反倒瘦了”
“老縮在同椒殿里不動,也不餓,吃得少了,自然就瘦了,”蕭緋道,“不過陛下說得是,是該時不時練練武,免得安逸久了,連弓都拉不開了。”
“等春天來了再練,今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早,外面天寒地凍,你再出去拉弓這一手的凍瘡就養不好了。”李瑾一直握著蕭緋的手,是在親自給他手上潛伏著要冒出來的凍瘡上藥。
蕭緋忽然把臉湊了過去。
“怎么了”李瑾的手指想要點一點蕭緋的鼻頭,卻被他避開了。
蕭緋道“陛下把藥油沾在我臉上了。”
李瑾失笑,用錦帕給他擦干凈臉,繼續給蕭緋的手指上藥油揉按“朕記得小時候住在冷宮里,有一個冬天左邊耳朵長了凍瘡以后,連著年都在復發,直到你十七歲的時候,先帝派我們去嶺南繪水圖,那邊氣候溫暖,凍瘡忽然好了,之后再也沒有長過。
“朕問了太醫,太醫說是拔了病根了。今年你好不容易能留在錦上京過冬,好好保暖,消去病根,以后別再長凍瘡了。”
藥油的氣味混著暖閣內裊裊升起的龍涎香煙,有一股深沉綿厚的暖意。
蕭緋輕輕嘆一聲“但愿如此,前幾年在北地用兵,瘡把手指脹大了一拳,連鐵甲手套都塞不進去,從此便得冬夏各備一套尺寸,而且也妨礙干精細活計,雖說我不會繡花,但勾勒地圖時連線都畫不穩就麻煩了。
“不過無論如何,等春天氣暖花開的時候,總是會好的。”
李瑾聽著聽著,手上的動作忽然放慢了。
蕭緋反過來握住他的手,一根根觀察“陛下的手倒是不錯,看上去適合繡花。”
“朕小時候學過縫補衣物,但不會繡花”
他記得蕭緋說的事,那是承安四年時大虞對西戎用兵,驃騎大將軍蕭緋掛帥出征,從秋至冬四月間,一路捷報頻傳。
凱旋回朝后,朝廷大設宴席,為神勇絕人的蕭大將軍接風洗塵。
筵席之間觥籌交錯,燈火煌煌,繞耳皆是大喜慶賀之語。
李瑾走下御階,親自斟滿葡萄美酒,祝酒奉與他的大將軍。
蕭緋自是春風笑顏,令人心醉,接過酒觚一飲而盡。
就是在這一刻,本該和他舉杯對飲的李瑾忽然怔住了。
他看見蕭緋曾經骨節分明的十指紅腫異常,手背手指上生的全是瘡,還有皮膚干裂開的傷痕,潰爛的傷口錯落著,有的結了痂,有的血肉淋漓,甚至還包著黃白的膿水。
蕭緋飲盡美酒,放下酒觚時,耳上紫紅的凍瘡和顴骨上剝落起皮的凍傷痕跡映入李瑾的眼簾。
可他似乎毫不在乎這些好像小得不值一提、可又真正痛癢難耐的傷痕,那雙眼睛一如當年與李瑾在照桑河畔相遇時一般明亮意氣。
“陛下”蕭緋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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