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條胳膊仍搭在頭頂,兩道淚痕自眼角滑入散開的鬢發間,染了一抹深重,崔枕安實忍不住探出手去接了她的淚珠子,卻如何也接不盡。
眉頭隨著她的哭聲蹙起,幽瞳悵然,臉壓下,將她眼旁的淚含住,吞下。
唇沾在她的一雙美目之上,落下最后一記安慰似的輕啄后終起身坐直,伸手緩緩將她被扯得凌亂的衣衫規整好。
未計她究竟哭了多久,哭到最后連一點氣力也沒了才沉沉睡去,夢中還在抽噎,鼻腔一提,整個身子都跟著抖一下,泣聲落在空蕩蕩的房中,一下一下碎人心。
崔枕安便一直坐在身邊看著她,最后探手為她撫凈臉上的殘淚。
方才的掙扎間繡鞋早不知飛到何處去,只有兩只腳踝還懸在榻邊,崔枕安動作輕柔將姜芙雙腿抬回床內,伸著錦被搭在身上。
夜色中身上那陣邪火久久才散,袍下所支亦好不容易冷卻消下,面色沉重站起身,才邁下腳踏一步正好踩在一只繡鞋上,才想探手,正聽身后榻中人囈語一聲。
“鐘元”
即便夢中,她想的依舊是這個人
猛側目過去,燭光將崔枕安的臉龐照的忽明忽暗,原本淡藍的眼白終浮出難測的慍意。
越發意識到,那個鐘元,橫在兩個人之間,
究竟多礙眼。
青磚之上紙張凌亂,
先前姜芙所記皆因方才那一場動亂撒得到處都是,
崔枕安立在原處看著滿地的狼藉愣了稍許,最后牙關一動,將那些紙張一一拾起,帶著一同離開了端云殿。
清雨淅瀝,無風時便似由天垂下來的絲簾遮眼,將屋脊上的吉獸沖刷無塵。
宮中樓閣在雨蒙間若隱若現,奉容殿階前的青磚同被濺起的雨水打濕,青光凈亮,將檐角和人影照得清楚。
望向殿內朱紅的抵柱,崔枕安正身立鶴姿立于殿內正中。
有宮人送茶入殿,正聽見殿內金案之后,圣上聲音突起,“此話當真”
“是。”金案對面的崔枕安微微頷首應道。
案后之人望了他良久,最后淺笑一下,“你頂著雨一大早來就為了同朕說這些”
崔枕安再提目,看了他父皇一眼,又重應一句“是。”
昨夜自端云殿出來,崔枕安幾乎徹夜未眠,晨起待昨夜殘酒盡散,頂著雨便入了宮面見圣上。
說的不為旁的,只為恢復姜芙太子妃一位。
他挑挑撿撿只把姜芙和他之間的事與父皇說了個籠統,其中鐘元一事只字未提,用意卻只有一個,冊立姜芙為太子妃。
“她竟不是細作。”圣上淡聲感嘆。
“從來都不是。”崔枕安篤定,“是兒臣誤會她,雖我們分別兩年,但我與她的婚約始終未散,論情論理這個太子妃她都當之無愧。”
昔日北境王,而今天子崔程之霜染鬢發,早不復當年雄勢,不同于崔枕安的簡截雷厲,他素以仁德治天下,雖明面上崔枕安是在同他商量,知子莫若父,這件事他一早便拿定了主意,親自來此不過是為了討一道旨意昭告天下而已。
他一言一行皆有他祖父的影子,照比自己優柔寡斷時而難辨明非,倒讓人欣慰。
自知千金難扭他的主意,圣上且道“可是眾所周知太子并無發妻,這旨意一下又該如何說明”
來之前崔枕安便將這些事想了個周全,“父皇,兒臣想過了,就說太子妃姜芙當初是為了祈求北境百姓安寧,自愿入寺祈愿,如今天下已定,太子妃功得圓滿,得以出山,恢復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