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她的視線,孟微勤露出苦笑。自她提出改道時,他便一直在自欺欺人。
此刻她手上正握著一把短匕,他看到了,反而慢慢上前兩步,最后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停下,說“這一刀是我欠你的。”
南秀攥著匕首的手在顫抖,這是黎玹留給她防身用的,兩人都不曾想到會這么快用上。她哽咽說“你為我父女帶來禍事,我不知此事,隨你回了洛陽。”
“而你心知肚明,又怎么好意思要我嫁你”
“又怎么敢再來找我”
她聲音漸大,抬起刀尖用力抵在他胸口處,他卻手按著她手腕,將刀尖壓得更深。離她越來越近,終于能抱住她,他忍著痛楚低聲說“三十五日前,應是我們的婚期。”
南秀表情冷漠。
她在昏迷前,腦子里已經多許多奇怪的記憶,渾渾噩噩睡了一覺,這些零碎記憶像是被線串起來的珠子,清晰的像一個話本,又在她腦袋里重新演繹了一遍。
原來她應當是有一個“前世”的。
前世父親上山采藥帶回來一個渾身濕淋淋的重傷的男人,正是孟微勤。孟微勤同樣化名孟徐留在她家里養傷,她也同樣喜歡上了他。
只是前世的她對孟微勤更多了一些占有欲,希望他能永遠留在屺州,娶她為妻。可惜孟微勤對她不假辭色,還向她坦白自己已有心上人,然而她猶不死心,磨著父親幫忙撮合。父親不贊同,苦口婆心勸了她許多回。
后來她又以絕食相迫,父親才無奈地去問了孟微勤的想法。孟微勤照舊拒絕了,承諾以重金相酬來償還他欠下的恩情。父親老實本分,做這種挾恩圖報的事只覺得臉熱,回來后嚴厲訓斥了她一番,讓她盡快死了這份心。但還沒等孟微勤離去,就有一伙人殺上門來燒屋奪命。
父親慘死,孟微勤不得不帶她回到洛陽,路上愧疚地告訴她這伙人是為他而來,因此連累了她們父女。
到了洛陽之后她知道了徐引襄的存在,嫉妒令她做下無數錯事,惹得孟微勤更加厭煩她。豐寧公主也為她出謀劃,替她撐腰,讓她更加有底氣處處為難徐引襄。每一次孟微勤氣極時,她就會搬出父親來令他愧疚。
好像在她的腦子里只有愛孟微勤一件事。
與“前世”不同的是,今生她與父親在一同采藥時救下了孟微勤,孟微勤也從沒有說過那伙賊人是沖著他來的。她若是知道他間接害得父親慘死,又怎會和他一起去孟家生活
“對不起。”孟微勤胸口劇痛,松開握住她手腕的手,抬起指尖想觸碰她側臉,可見她眉眼間滿是厭惡,又遲遲落不下手。
“對不起。”他又喃喃說了一遍。
他的身體太重,南秀后退一步,任他摔倒在地上。
遠處天幕只剩血紅色的晚霞。她垂下染血的手坐在草地上,等著孟微勤的那群隨從察覺到異樣上山來。
她很累,只想陪父親多待一會兒。
沒過多久便聽到紛亂的腳步聲靠近,但她也依然合著眼,倚靠著父親冰冷的墓碑紋絲不動。
而看到這一幕的黎玹心臟緊縮,幾乎踉蹌著跑到近處,伸手去摸她蒼白的臉。
他因為臨行前南秀的一句等他回來,日夜兼程趕回洛陽,待事了后又匆忙折返。遲鈍如西平都察覺到了主子的急切,以及主子對南姑娘的情意。
沒想到她卻被人擄走了。得知消息后的黎玹頭一回體會到了氣血攻心的滋味,率人緊追不舍搜尋一路。現在他將南秀抱在懷里,感受到她還有心跳和呼吸,手克制不住輕輕地抖。
南秀聞到了令自己信任依賴的氣息,眼皮沉重,下一刻便陷入深深的昏迷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昏睡中被嚇醒。
孟夫人頂著一雙流著血淚的眼睛出現在她夢里,哭著問她孟微勤在哪里,而她側過身,慘死的孟微勤暴露在孟夫人面前。
不停搖晃的馬車車廂中,黎玹隔衣虛虛抱著她,整夜都沒敢合眼的他在她驚醒后輕撫她的后背,低念“不要怕”
聽到熟悉的聲音,南秀忽然用力反抱住他,流淚道“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黎玹這才驚覺,南秀已經恢復了所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