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村里沒有給小孩過生日的概念,或許有,只是江鶴川沒有。
他不清楚。
他五歲生日那天,被關在地窖。
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睜眼閉眼毫無區別。因為視物的喪失,其他感知變得靈敏起來,江鶴川能聞到濕潤泥土的氣味,聽到蟲類爬行,肢節碰撞產生的聲響。他臉上多了什么東西,抬手憑直覺抓住,下一刻指尖傳來刺痛。
不過江鶴川并沒有像個孩子那樣把手中的玩意兒甩出去,然后放聲哭泣,他面無表情,先判斷了一下那疼痛是被咬的,還是蟄的,摸到了蝎子一樣的尾勾。
還好,這個吃起來苦味少一些。
江鶴川把手里的東西塞到嘴巴,坐在地窖的角落,等待著更強烈的疼痛來臨。按照經驗,他會在數到五時肚子絞痛。
想了想,江鶴川繼續聽耳邊蟲子爬行的聲音,他想找的那種蟲子腿少一些,爬起來慢悠悠的,混著其他的蟲子爬行聲在左邊,江鶴川朝左側身后,抓住了他想要的蟲子一口吞下。暈過去就不疼了。
“去把自己洗干凈。”
“知道了。”江鶴川太久沒說話,像是被掐著嗓子發聲,聲音被砂紙打磨過一樣粗糲。
江鶴川自己走到小河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搓洗身體,胳膊身上有些發暗發黑的地方,怎么搓也弄不干凈,直到感受到疼痛時,他才意識到,應該是那些蟲子弄的,不是沾的泥巴。每被咬一口,就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江鶴川仰頭,看掛在天上的圓月。
他剛進地窖時,還是月牙月光之前就這么明亮嗎他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待在那里。
江鶴川順便把身上的衣服搓了搓,沒有著急回家,而是就坐在河邊,什么聽著,什么都看見,什么都不想。
直到第二天,村里來玩水的孩子過來,看見他像是見了鬼,連滾帶爬的走了,說是見了妖怪,他才穿好衣服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等你適應了,這些毒塊會慢慢消掉,每天要吃藥。”
“知道了。”
之后地窖江鶴川又進過幾次,身上毒蟲留下的痕跡從黝黑轉為青紫,被蟲咬的多的地方出現了潰爛,怎么也洗不干凈,像是早就該被丟棄的爛肉一樣。
偶爾,江鶴川會想他待在地窖的時間是不是比上次長太多了,會不會外婆忘記了如果真的忘記了,他該怎么辦一直待在地窖里嗎這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很快會被疼痛取代。
不在地窖的時間,江鶴川上山找蟲時,會路過村子的墳堆,一個個小土堆,底下埋著人,死人。死人被埋在黑黝黝的地下,然后慢慢腐爛他待在地窖時和死人有區別嗎聽說死人不會覺得疼。
幼時的江鶴川尚不知該如何稱呼這情緒,后來他明白了那是羨慕。
村里熱鬧起來了。
說是從外面來了好幾個人,還有一個病的要死的孩子。
江鶴川還沒
見過要死的人什么樣,他想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樣。他回家,聽到院子里有人在哭,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求求你,救救我兒子,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給。柚子,他是個很乖、很聽話的孩子,他已經燒了好幾天了,我”
江鶴川歪歪頭,因為樣貌可怖,他習慣了避人行動,在屋里孩子的呼吸聲后,噔噔噔走過去。
床上的孩子睜眼,水洗過的眼睛在他身上定格,然后
“媽媽、媽媽”
和他完全不一樣的孩子,和他想象中快死的人也完全不同。白,白到晃眼,像是面團捏出來的孩子,看起來很柔軟,和整個房間,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哭起來的聲音像小貓叫,眼睛和泉眼一樣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淚。
原本在屋外的女人沖了進來,一把抱住了床上的白團子輕聲安撫。
江鶴川退后半步,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那里,轉身就朝屋外跑去。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