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信宿鼻腔里嗆進一點水汽,他感到有些難以喘息,大腦涌上輕微的缺氧的眩暈感,浴室里的氣溫很高,呼吸間鋪滿了黏膩的潮濕霧氣。
太久沒有修剪的頭發垂落到頸間,一絲一絲貼在皮膚上,像濕淋淋的人魚。
林載川關掉水流,把洗發水打在手心,在信宿的腦袋上揉起很多泡沫。
他們其實很少有這樣接觸的時候,刑偵隊的工作節奏總是很快,信宿又是一個腦袋沾了枕頭兩分鐘就能睡過去的人,連“夜話”都很少。
林載川的身上有很多傷痕,幾乎數不清,有一些是這幾年跟犯罪分子正面對抗留下的,但大多數都是幾年前的那場失利,沙蝎的人在他身上刻在的“痕跡”。
他的皮膚在水下顯得格外白皙,但不是信宿那樣沒有血色的冷白,像滿月時的月光,也像溫潤的玉。
信宿垂著眼,指尖在林載川的傷口慢慢劃過。
他還記得上面的很多傷,手臂上的、鎖骨上的、腰腹上的那是他為林載川親手處理的傷口,不過大概是他的技術還不過關,那些傷疤看起來格外明顯。
信宿輕聲道“疼嗎”
林載川“已經不疼了閉上眼睛。”
信宿閉上眼,溫熱水流從蓬蓬頭灑下來,沖刷掉他身上的雪白泡沫。
臥室里的暖氣開的很足,直接走出來也不會覺得冷,洗完澡,二人一人穿著一件浴袍從浴室走出來。
信宿躺在床上,把腦袋墊在吸水毛巾下面,臉上泛著一絲病態的薄紅,一點都不想動彈。
他轉過頭,神情漠然地盯著窗外的雷雨。
林載川打開床頭的小夜燈,把明亮刺眼的大燈關掉,他坐在信宿的身邊,靜靜地陪著他。
信宿翻了個身,聞著他身上的淡淡皂香味,許久,聲音極為輕微的說“我媽媽是高中老師,爸爸是商人,以前家境還算富裕,父母都對我很好,在九歲之前我也算有一個被很多同齡人都羨慕的童年。”
林載川“嗯”了一聲,聽他繼續說。
“我父母都是很善良的人,他們從我很小的時候就總是教導我,跟人相處,要謙卑、禮貌、大度,不要太計較得失,不要受人欺負,也不要有害人之心。”
說完,信宿輕笑了一聲。
但他后來變得傲慢、冷漠、刻薄、睚眥必報。
與父母對他的期待背道而馳。
林載川從他幾乎沒有任何語氣的陳述里,聽出了某種自我厭惡的情緒。
信宿有一定自厭傾向,甚至到了尖銳刻薄的程度,林載川從前就察覺到這一點,他從來不肯讓人看到他的善意。
“如果你在從前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會變成家人希望你成為的樣子,”林載川的手指落在他的耳邊,聲音低緩道“但小孩子一個人成長,只憑借善良,是無法長大的。成長環境的變化會不可避免地影響一個人,我們每個人都在被所
處的社會所改造。你現在的樣子,
已經是你能成為的最好的樣子了。”
信宿的眼睫微微顫抖了一下。
林載川輕聲說“你就是我期望中的樣子,
阿嬋。”
信宿心想這太犯規了。
林載川從來不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只是習慣了寡言少語。他總是能向信宿非常清楚明白的表達他的意思直白的、不加任何掩飾的。
他不會盲目地對信宿說無論怎樣我都愛你,但會對他說,你現在已經是我心里最好的樣子。
信宿閉著眼睛,靠在他的身邊,呼吸時鼻翼輕微鼓動。
很久他又小聲道“我其實很想帶你一起去見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