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載川啟唇輕聲道“阿姨您好,我是浮岫市公安局刑偵隊林載川。”
“林警官”
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惶恐,正常人被警方通話的第一反應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她遲疑著問,“有什么事嗎”
林載川低聲道“不是公事,冒昧打擾。我想問一下,這段時間您跟信宿有過聯系嗎”
接電話的女人正是劉靜的母親張秀紜,在劉靜的那個案子結束之后,他們很久沒有聯系過了。
但是信宿似乎跟這個女人一直有些往來。
張秀紜愣了愣,然后道“年后他到醫院來過一次,但是很快就走了。”
林載川慢慢吐出一口氣,輕聲問道“您可以跟我說一說具體的經過嗎。”
電話那邊的張秀紜有些訝異。
不知道為什么,她印象里的那位支隊長,看起來冷靜文雅,是那種好像無論遇到什么事都能波瀾不驚的人,但這時候他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落寞。
張秀紜想了想,“您知道的,我的醫藥費一直是信宿警官幫我繳納的,甚至還有我平日里一些不可避免的花銷,他幫了我很多很多忙。”
“我們最多算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愿意幫我但是既然能活下去,我也不想自己結束這條命,有句話不是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我治病的時候,還在家里種了一塊地,趕集的時候去市場上賣賣菜,輕快,不累,雖然賺的不多,至少我的一日三餐有著落。”
“有些剛摘下來新鮮的菜,我就用籃子裝著給他送過去,我是一個鄉下女人,可能身上不干不凈的,都是土,他竟然也不嫌,都收下了。”
“去年過年的時候,我看到別人家里都張燈結彩,掛著紅燈籠,貼著對聯,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我一個人在房子里,孤寡伶仃地吃著年夜飯,想跟人說話了,連一個能作伴的人都沒有。”
張秀紜道“我覺得活下去沒意思了,想我家靜靜了,想早點去陪她,后來又不愿意去接著看病,白白花些錢。”
“我這個病,停藥一天就能反應出來,過年完了沒幾天,我就在家里暈倒了。”
“睜開眼的時候在醫院,看見信宿警官在病房里。”
張秀紜道“我跟他說,我不治病了,一個人活著沒有意思了,人這一輩子,不就是圖個指望,圖個未來,我連一點指望都沒有了,連賴活都不想活了。”
“那天他跟我說,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那么多年,他也是一個人長大的,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好端端活到了現在。”
“他還說,他媽媽去世的早,讓我替他媽媽
多活幾年。”
聽到張秀紜的描述,林載川幾乎能想象出信宿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帶著一點冷淡的、不肯泄露出一絲善意的,故意做出不以為意的神情。
“其實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信宿警官為什么這么幫我,可能是覺得既然碰到了,就不忍心看著我自生自滅,所以伸手幫我一把。”
“現在我也想通了,活著一天是一天,明天跟今天肯定是不一樣的,這就是盼頭。”
林載川一時如鯁在喉。
信宿讓一個絕望的女人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了一條生路。
當時當時有人這樣救他嗎
他一步一步滑向深淵的時候,有人愿意這樣拉住他的手嗎
他不敢思量。
“不過這段時間我一直聯系不上他,好像說是去出差了,您要是看到他,麻煩再幫我跟他說一聲,我很感激他。”張秀紜又道,“要不是信宿警官一直在幫我,早在靜靜死的時候,我就也跟著沒啦。”
“我明白了。”
林載川喉結滾了滾,承諾道,“下次跟他見面,我會幫您轉達。”
掛斷了電話,林載川起身,換了一身衣服,走出了家門。
“林警官,您怎么過來了”
林載川在這里住了七年,物業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看到他忍不住一個機靈難道是他們小區攤上事了
林載川道“我想要昨天晚上九點到十點的小區監控錄像。”
物業二話沒說,馬上給他調出了監控,各個門口的視角都有。
林載川望著電腦屏幕。
晚上九點四十,監控畫面上,信宿的車駛出小區,一路加速離去。
林載川記得,他們最后談話的時間,是九點整。
那也就意味著,信宿在他昏迷后的半個多小時里,都沒有離開他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