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翼上帶著一個透明的呼吸面罩,溫度稍微有點低涼的清新的氧氣灌入肺腑,驅散了腦海中的渾濁。
信宿的意識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但是他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他察覺到房間里還有人在監視、看守著,于是沒有任何動作。
載川還沒有來,他得把時間拖延下去。
信宿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這段時間許久沒有休息好,在龍潭虎穴里竟然也感到困頓與疲憊,他很快又睡了回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陡然從暈暈沉沉的狀況里清醒了過來。
有人在房間里看著他,信宿不用睜開眼睛,就知道那個人是周風物。
他能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屬于“同類”的,冰冷危險的氣息。
那人把他放在床邊的手臂抬了起來,一根乳膠止血帶捆在他的手腕上,手背傳來瞬間輕微的疼痛。
信宿睜開了眼。
周風物看到他醒了,把輸液用的工具扔進了垃圾袋里,他的眉眼間沒有絲毫不悅,聲音甚至是溫和的。
他語氣含笑“如你所愿,這場游戲沒有任何傷亡。”
“很早就聽說年少成名的閻王是個不怕死的賭徒甘拜下風。”
信宿微微皺起眉,看著掛在他身邊的輸液架,袋子里不知道是什么,顏色看起來不如普通營養液那樣清澈,液體看起來有些渾濁。
周風物不說,他也懶得問,反正總歸不是能夠要命的東西,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既然他賭贏了,一時半會就還死不了。
信宿的嘴唇輕微動了動,嗓音有些啞,“張同濟呢”
周風物道“讓人把他從房間里帶出來了,別擔心,他現在很安全。”
“這種無聊又過時的游戲,也就只有你還愿意玩了。”信宿聲音輕而倦怠,帶著淡淡的譏諷,“無論多少次,我都可以保證最后走出來的人不會是我,不用白費力氣了。”
周風物沒有任何不悅的反應,只是意味深長笑了一下,說起了另外的話題,“真是讓人驚訝,都說閻王冷血無情,看起來傳言也并非都是正確的。”
“我倒是很好奇,從對付本杰明的時候,你就跟警察一起行動,一條明線、一條暗線,當時我離開霜降的時候,你跟警方好像還沒有這樣的關系吧,你們是什么時候搭上線的”
“難道謝楓的死也有警方的力量在其中推波助瀾”
信宿道“這倒不是,謝楓是自取滅亡,如果當年不是他想用我來實驗他的新作品,我也不會走投無路換了他的試劑,讓他染上毒癮身亡。”
“所以宋生從一開始就是你的人,為了從內部分裂霜降,還可以用這塊誘人的魚餌引宣重咬鉤,你花了五年時間做了這場一箭雙雕
的局。”
信宿像是不太喜歡跟他說話,神情變得有些厭煩,他不耐煩地冷冷一笑“你不是早就都已經知道了嗎,宣重剛落網,沙蝎的殘黨就被人有組織有規劃地帶走了,不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周風物坦然承認“宣重自投羅網,我當然也愿意送他一程,如果不是我從旁勸說,他未必能這么輕易決定行動。”
信宿蒼白唇角嘲諷一揚,“這么說我還要多謝你了。”
周風物凝視他片刻,忽而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會覺得,如果我們不是敵人就好了。”
信宿閉上眼睛,聲音清晰“人永遠不可能陰溝里的老鼠為伍。”
周風物微微一笑道“信宿,你又是以什么立場來指責我呢,所謂的規則與法律也不過是手中掌握著權利的少數人制定的,刻在骨子里的服從性讓多數人自覺遵從而已,難道不認同就是錯誤的嗎”
“那不是少數人隨心所欲定制的規則,”信宿幾不可聞道,“是在千年歷史中約定俗成流傳下來的社會習慣、生而為人的道德與良知用紙面文字的方式展現出來的基本要求那些在你手里痛不欲生的受害者,他們難道都活該受苦嗎。”
周風物忍俊不禁,像是覺得他的想法善良且天真,道“人類之間也是存在食物鏈的,整個社會不過是一個復雜的叢林,強者剝削弱者,弱者剝削更弱者。弱肉強食、成王敗寇,我有能力去做一件事便去做了,沒有什么不對。”
信宿冷冷道“所以這就是人與牲畜的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