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這巴掌落在烏木矮桌上,十分響亮,將不知緣由的臨柏嚇得身體一僵。
趙予墨顧不得其他,迅速收了桌上的神通,用臨柏跟不上的速度將書狠狠摔在地上。這還不算完,趙予墨腳后跟猛地一踹,直接將那本花里胡哨的三字經給踢進了床底下。
這輩子腳速都沒這么快過。
面紅耳赤,趙予墨竭力掩著自己的局促站起身,匆匆丟下句“換一本,換一本別的。”
他強作鎮定,迅速走往另一側陳列的書柜。
冷靜又慌張地挑下一本新書,趙予墨路過茶桌時還特地吃了幾口冷茶,以解緩自己的口干舌燥。
臨柏就這么看著他走去走回,安安靜靜地斂回眸子又裝起木頭來。
趙予墨吸取教訓,先自己翻開看了幾頁,確保這是本正正經經的書冊,才攤開紙張,慢慢推晾在臨柏面前。
“千字文上的字文雖不及三字經簡單,但讀通順了也十分好記,我先給你指著順讀一遍,再同你逐句拆文解字。”
得不到臨柏回應,趙予墨也絲毫不急,只是一直瞧著他,瞧到這只裝死的小兔子發現裝死沒用,側著明亮漆黑的眼瞳朝他望來。
“書角有點破了,你別介意。”趙予墨臉上掩不住笑意,又低頭叨了一句,“怪就怪老爹小時候揍我揍得太狠,我實在沒招,只能把書塞在屁股底下當鎧甲,擋一擋煞人的鞭子。”
聽著這碎碎叨叨的一些家長里短,又望著紙張上一些不甚明顯的折痕,臨柏不禁跟著想象趙予墨當時挨打的畫面,方才因驚嚇而繃緊的心弦也得以松緩。
看他略有松動,趙予墨便把冊子又往前推了一寸,自顧自地念起了頭一段。
臨柏眼睛立即就黏過去,隨著帶有薄繭的指頭一節一節兒往下挪,同時仔細聆聽對方低沉的朗誦,臨柏不知不覺就沉溺其中。
就連午后的暖陽從窗戶外透入,趙予墨圖那一點亮光跑去打開窗戶,他的眼睛都一直凝在趙予墨身上。
趙予墨好久沒念過這么長時間的書,開完窗就順道又吃了兩口茶。一回頭對上心上人那雙望眼欲穿的眸,登時生出一股罪惡感。
他撂下茶碗,馬不停蹄走回來,繼續翻讀書頁。讀完第一次,趙予墨便將書重新歸回首頁,正式開始逐字詮釋。
臨柏聽得仔細,身體完全側向桌案,如瀑青絲自肩側一縷一縷滑落。每一次都能引來趙予墨的目光,而他每一次望去,嘴里的釋句就都會頓停片刻。
總惹得乖順學徒追來視線。
周而復始,竟誰也不覺著煩。
此舉在臨柏身后的發絲落盡時稍有停歇,趙夫子也總算能收攏心思繼續教學。
不知不覺間,日落西沉。朝日晚霞燒出一片火燎天際,趙予墨被滿屋紅光引去,才發覺時間已晚。
臨柏腦袋跟著他一塊轉,恰好將滿天紅霞納入眼簾。
這一下,便挪不開眼了。
寧安宮未解禁之前,他形如孤子,雖吃不飽,穿不暖,宮墻也小得可憐。但對于小小的他來說,自由還是有一些的。
宮門之內除了他并無旁人,他就赤著腳丫滿屋打轉,那時他也時常能看到孤日落霞的風光美景。
門扉開啟后,他吃穿無憂,卻再不能像從前那般赤著足亂跑了。感覺是從一個大籠子被關進了一個小的籠子里,完完全全地喪失了自由。
他無事可做,也沒個值得信任的人能說話,每日只能通過那小小的窗戶口向外看。
也曾見過些明艷晚霞,但怎么也不及幼時艷麗,也比不上今日這般紅亮。
和屋角焚著的香融在一塊,讓他回想起小時候獨倚樹梢時,聞過的風的味道。
他聽到身旁傳來一聲淺淺的笑意,趙予墨語調平緩。
“餓了吧,先讀到這兒。用過晚膳咱們再繼續。”
臨柏聞言回首,在他溫和的目光中微微點頭,后者才笑盈盈地拉響鈴繩。
趙予墨對豬蹄兒當真是情有獨鐘,早膳才用過,晚膳又被下人端上了桌。不過臨柏不挑,也覺得這東西比他在宮里吃得其他肉食要美味許多,所以啃豬蹄的時候,他無比認真,連趙予墨全程偷看他都沒注意。
晚上又念了會兒書,就到了該入寢的時辰。
趙予墨習慣在入睡前沐浴,便喊下人打了幾桶熱水,叫臨柏先洗。準備等他洗完澡上了床,自己再入浴,恰好能錯開打地鋪的時間,不叫外人瞧了去。
臨柏也有些疲,老老實實走到屏風后頭寬衣解帶,將自己泡進浴桶里。
水溫略微燙了一些,好在是在臨柏能承受的范圍之內。
待洗完澡走回床榻,臨柏才注意到趙予墨跟塊木頭似的,僵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