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成亦壓著唇角點點頭,“那確實,要是論野路子,你肯定是頭名。”
調酒師把酒杯擱到吧臺上,聞之宴跟其他幾個人打了招呼,而后在展成亦身邊坐下。
手指虛虛攏著杯身,低眼看著那清透的酒液。
“話說,你是不是給方小姐喝過這款酒”展成亦合理推測,“要不然,也不可能她一走,這款酒你都不喝了。”
確實是喝過。
聞之宴想起了以前,他與她第一個吻,在眾人喧鬧的包廂隔壁,壓在門板上,酒液在唇舌間交換。
唇瓣相貼,那種戰栗直到現在都很清晰。
明明是第一次,他卻是循著本能,往深處探,探索她的身體她的靈魂。
想到這兒,聞之宴輕笑著搖搖頭,“有點怪”此刻這么回想,他覺出一絲不對勁,“我早知道她不是乖乖女,可她從前只抽煙,酒卻是一點兒不沾。”
有兩次,她主動跟他說想喝酒。一次是被曲映秋趕出方家,一次是和齊鴻遠見了面,下樓就哭了。
都是受到了巨大沖擊的時候,神色間有種要放縱自己的自毀感。
展成亦看了他一會兒,笑了聲,“你啊,就是跟女孩兒接觸太少,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他曲指輕扣了下桌面,“我家那位,跟我在一起之前,有次在一個都是熟人的局上喝多了,差點兒被那個樓躍,這個癟三你記得吧他把我家小姜帶到酒店去了。”
聞之宴一頓,虛瞇了眼眸。
展成亦接著道,“趁著他洗澡的時候,小姜給我打了電話,正巧我在附近,我趕到的時候,小姜已經完全醉昏過去了,姓樓那小子正在扒她的衣服。”他點了根兒煙,覷了眼聞之宴,“體會到了吧即便在都是熟人的局上,喝醉酒,對一個女孩兒來說,也有很多未知的危險。”
他磕了磕煙灰,“依我猜測,方小姐大概率是沒有安全感。”說著他搖搖頭,“圈里風氣如此,方家又是那個地位,她估計更戰戰兢兢,每個局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哪兒會敢喝多啊。
”
聞之宴一顆心往下沉。
他好像被視野盲區蒙蔽了雙眼。
他只以為,兩人門不當戶不對,那么他排除萬難走到她身邊便好了,卻從沒設身處地想過她的處境。
耳邊展成亦還在說,“我家也是慢慢爬起來的,所以我更能感同身受,可你啊,聞大少爺,生來就是高高在上呼風喚雨,也不怪你,體會不到,在這圈子底層是什么滋味兒。”
昨晚他讓她去扇梁韻兒,她說自己沒有資格,她說方家、以及這個圈子沒有人尊重她。她哭著說,一旦回到這個圈子里,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緊接著,無數場景在腦中閃過。
在這一剎那,聞之宴突然明白了,四年前她要分手時說的“我要自由”,那所謂“自由”的含義
這個紙醉金迷的圈子,對他來說,僅僅是讓人厭惡,讓他瞧不起;對她來說,卻是一重又一重的枷鎖。曲映秋、宋裕澤、規矩、聯姻、每一個局上他人肆無忌憚的打量和嘲諷
不管是回到方家,還是出來面對圈里的人,她都是面臨著生活的擠壓和推搡。
怪不得她總是不快樂。
在京市,沒有能讓她真正放松的地方。
宋裕澤身為一個男性,又是那種下三路的性子,在這種烏煙瘴氣的環境里倒是如魚得水,可方慈,身為女孩兒,天生存在的力量差和性掠奪的可能性,讓她完全無法安然自處。
她又是那樣一個高傲的性子,回家要被曲映秋辱罵,出來則要處處遭受異性帶著性意味的眼光和下流玩笑,還要遭受肖靈那類同性的欺負和臉色
這一切,足以把任何一個從小被扔到南方老家的20歲女孩兒壓垮。
可是她拼盡了全力,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到處參加比賽,獲獎,進而獲得留學機會,在沒有家里人支持的情況下,背水一戰,逃離了這個地方。
他卻又把她弄了回來。
讓她再度面臨齊鴻遠和梁韻兒那幫人的頤指氣使和冷嘲熱諷。
還云淡風輕地問她為什么不去扇梁韻兒。
心臟被猛烈襲來的疼痛淹沒。
聞之宴咬緊了牙關,手撐著額角閉上眼。
他還自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用十幾個億砸了她和宋裕澤的聯姻,讓宋家不敢再對她擺臉色,此刻設身處地一想,這對她的生活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完全無濟于事。
展成亦拍拍他的肩,“怎么了”
聞之宴雙手捂住臉,啞聲說,“我好像,一直以來,太想當然了。”
四年前在夜店,她被眾人打趣起哄要去親宋裕澤,他還巋然不動地,賭她會選擇自己,會主動來到自己身邊。
這時一想,即便她那時喝了酒,可那也應該是鼓起了巨大巨大的勇氣,才會面無表情地來吻他。
她那時才20歲。
展成亦知道他的性子,野得很。獨處時,估計過去和現在都沒少欺負那位方小姐。
多年老友了,他心里稍微一想便能明白
這時候把聞大少爺拉下神壇,讓他體會了一番人間疾苦,估計這會兒他心里不好受。
展成亦寬慰他,“沒事,她不還在你身邊么,不晚,你找時間跟她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