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腳步聲漸近,隱隱還能聽見鱗甲的碰撞聲。
攝政王帶兵入宮,把持皇城
鬧了這么一遭,天色漸沉,桌案上一片昏黃的夕陽光照,清早臨的一篇詩賦還缺半闕未寫,墨香氤氳。
陛下與無眉公公身處乾元殿,至今未出,任何人不許出入
藍茵比劃的動作又快又急,烏黑發絲間的海棠流蘇釵微微晃動,底下的珠子繞成了結。
攝政王正攜千機營侍衛往此處而來
“砰”
寢殿門被人一腳踹開,藍茵恰好比劃完最后一句話
意欲謀反
霍瑯,反了
陸延雖然知道這一天會來,但不得不說快得有些超出想象,他眼見霍瑯一腳踹開殿門,眉眼浸在光影中,看不清喜怒,對方漆黑的眼眸像一團無形的漩渦,隨時要擇人而噬。
陸延莫名笑了笑,他輕輕擺手,對藍茵道“下去吧,這里不用你伺候了。”
藍茵擔憂看了陸延一眼,咬唇退出殿外,卻又被門口穿著銀色盔甲的士兵給攔住,長劍相交,將出口擋了個嚴嚴實實。
陸延從椅子上起身,輕聲道“一個宮女罷了,讓她出去吧。”
霍瑯淡淡闔目,似是默許,門口的士兵這才放藍茵離去,大殿門重新關上,擋住了最后一絲光亮,半盞燭火搖曳,無端生出一絲曖昧旖旎。
陸延今日沒有穿龍袍,而是一身尋常的墨竹長衫,腰系玉帶,道不盡的風流款款,只是龍涎香氣長年累月的熏著,沾在身上揮之不去,走到霍瑯面前的時候,聞得更清楚了。
他好像還是從前那個皇帝,卻又不是
“你都知道了”
陸延垂眸看向霍瑯,笑意淺淺,完美得挑不出一絲錯處,他從前還是太子時便常以這樣的笑面示人,讓人窺不清情緒,盯久了像是一張虛假的面具。
他其實不喜歡笑,但這么多年習慣了,一時改不掉。
霍瑯用力攥住陸延的手腕,眼尾泛著猩紅,一字一句啞聲問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為什么不告訴他
一千三百六十二條人命,兼得滿門被屠,還得給殺父仇人的兒子當替身。
如此屈辱的仇恨,陸延到底怎么做到忍了數十年
陸延如果告訴他,他當初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先帝從龍椅上拉下來,讓趙家滿門陪葬
霍瑯想起公孫墨曾經告訴他的那樁汝州舊案,只覺一顆心臟浸在滾燙的油鍋里,連呼吸都在作痛,從前陸延種種反常舉止終于有了解釋,眼前云霧散去,背后的真相殘忍丑陋到令人心驚。
陸延以為霍瑯在生氣,他抬手撫過對方額頭的青筋,低聲道“是我不好,瞞了你這么多年。”
他不知該如何啟齒,那樁舊事被他封存在心底,只有午夜夢回的時候才會想起,天亮的時候從不回憶。
他每想一次,心底的恨就深一分,若是天天想,該如何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存活只怕那些滔天恨意就會將他淹沒。
霍瑯紅著眼睛低吼我問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是他不配還是陸延從來就沒把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