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番話說得懇切,大長公主雖然不問世事多年,但站在大宗的立場上看,這確實是一樁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仔細打量神域的眉眼,他與先馮翊王有七八分相似,大長公主看著他,就想起那位早亡的阿弟來。
要論姐弟間的情義,其實很一般,二郎是續弦夫人所生的,他出生時,自己已經十四歲了。年齡的懸殊,加上王府里的孩子各有傅母教養,平時也不常走動。后來她出閣,就更為疏遠了,只在每年家中有大祭祀時,才偶爾見上一面。
親厚雖說不上,但親情總是在的,男人們爭權奪利,最后自己的胞兄勝出,那位小阿弟下場很是可憐,她除了嗟嘆一聲,也沒有別的辦法。
如今神域回來了,他是魏王一脈僅存的碩果,陛下御極多年無所出,必定要讓同宗血脈承繼香火,否則肅宗忙活半天,豈不是又將大寶拱手送到了廣平王子孫手上。
親疏相較,涇渭分明。大長公主雖然也料到了圣上趁勢打壓的用心,但將陳年舊事重新翻出來,氣量未免過于狹小了。
頗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大長公主沒有理會傅母遞來的眼色,沉聲道“你別急,容我進宮面見圣上,好歹倚老賣老說上幾句話。”
神域大喜,忙道多謝姑母,“侄兒原不敢叨擾姑母,來前還猶豫了許久,早知如此,一散朝就該登門的。”
大長公主一笑,“可見你還是與我太疏遠了。不過這件事我雖答應你,卻不能夸海口下保,陛下思慮周全,遠非我能左右。若是不成,你也不要難過,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神域已經很感激了,嘴里應是,比手引她出門。
邁上回廊的時候,見東邊廊廡盡頭站著一位小女郎,十五六歲光景,容貌生得很娟秀。看見他,臉上浮起靦腆之色。大長公主發現了,笑著介紹“這是我的外孫女,小字叫呢喃。她阿娘怕我寂寞,從小把她放在我這里養著。”
那小女郎遙遙向他行禮,他頷首還了一禮,也顧不上想其他,引大長公主出了府門。
從東長干到內城不算遠,上御道進朱雀門,往北穿過百官府舍就到了。神域護送大長公主到止車門前,拱手道“侄兒不便陪同姑母一起進去,就在這里等著姑母。”
大長公主頷首,轉身帶著傅母,走進了幽深的門洞。
渾身積蓄的力氣終于用完了,他退出來背靠住宮墻,閉上了眼睛。
仲秋的太陽已經不那么溫暖,一陣風吹來,蕭瑟的涼意直鉆進骨頭縫里。他的心慢慢往下沉,腦子卻異常鮮明,有的事不用等到最后,其實就知道結果。大長公主出面未必能改變什么,但他想試一次,即便是失敗,也要再試一次。
極有耐心地等,等了約摸一個時辰,大長公主才從宮門上出來。
先去辨她神色,她臉上沒有笑容,走到他面前,無奈地說“我不曾勸動陛下,他有他的考量。他雖喚我一聲姑母,但我是女流之輩,對于朝政大事,終究還是使不上勁。”
這個結果本就是預料之中的,遺憾歸遺憾,他還是向她長揖了下去,“姑母愿意奔走,足可以告慰阿翁了,侄兒多謝姑母。”
照舊仔細送她登上車輦,囑咐家仆小心趕車,待送別了大長公主,方駕馬回到清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