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他沖口而出,“不如今晚別回去了吧,我讓人收拾出一間臥房來,以后供你小住。”
他是借酒蓋臉開玩笑的,但南弦有些不悅,蹙眉道“你是醉了嗎,同我沒大沒小胡說八道。”
試探失敗,其實早就知道會這樣,她哪是三言兩語就能留住的人。
“對不住,”他認錯很快,“這酒上頭,不能喝了,喝多了怕說話不留心,惹你生氣。”
南弦也不是當真和他計較,這樣的日子他苦惱,也是人之常情。她只有好言安慰他,“過了今日,你就是大人了,男人大丈夫不需要父母庇佑,自己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他聽了,果真沉淀下來,一指將酒盞隔開,忽然問起“陛下的癃閉之癥,你打算如何診治我聽謁者丞說,龍體癥狀大有改善,全是你的功勞。”
南弦道“只是暫時有了點起色,我昨日已經向圣上回稟了,以他的脈象看,癃閉只是其中一個癥狀,還有諸如精寒、氣衰、痰多,相火盛,這四病他都占全了,要想治愈,得一樣一樣慢慢來。”
他沉吟了下問“癃閉緩解之后,最首要的問題可是風濕痹癥”
所以他對圣上的身體了如指掌,即便她不說,從別的渠道,他也有辦法探得。
南弦頷首,“他的痹癥很嚴重,黃院使不肯用猛藥,也不敢隨意下針,單用蠲痹湯益氣活血,這種治法只能維持現狀,治不壞也不能痊愈。”
原本以為她分析病情,他至多聽個大概,譬如蠲痹湯,也只是字面上理解而已。豈料片刻之后,她就發現自己太想當然了,她對他的了解,原來僅僅只是皮毛而已。
“秦艽、桑枝、海風藤這些藥材中規中矩,陛下的病癥用這樣的方子,不夠。”他一字一句曼聲道,“我記得有一味藥,叫防己,其四氣屬寒,五味屬苦,有祛風除濕、利水消腫的功效,對嗎”
南弦愣住了,“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你也懂醫術”
他淡然笑了笑,“不是懂醫術,只是查過有關風濕癃閉的文獻而已。”
反正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話,關于這防己,她還是覺得應當慎重待之。
“醫書上說過,漢防己主水氣,廣防己主風氣,兩種藥材雖所屬不同,但其功效作
用相同這話,其實不真。我阿翁與阿娘祖上都研習醫術,我外祖父那一輩就提出廣防己當防一說,但當時被患坊及藥材商聯合壓制,險些連命都丟了,后來就不敢隨意提及了。于我來說,這兩種藥材既然存疑,就不能輕易開方子。如今市面上多以廣防己為主,漢防己欠收,幾乎找不見了,若是用防己為陛下醫治,萬一出了岔子,應當如何是好”
但這話說到一半時,心里隱約浮起了不好的猜測。她朝神域望過去,疑惑他為什么忽然提及防己,這味藥材的歧義之處,難道他早就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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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人神色如常,一身玄色的衣裳,將他的眉眼襯托得更加沉穩,明明是年輕的容貌,竟有一股老謀深算的味道。
“尊外祖醫道深山,但如今的醫者大多不將兩類藥材作區分,不信便去太醫局問一問,有幾人將廣防己看作是異類”邊說邊嘆息,“世上的正道,從不掌握在少數人手里,反倒你提出些異議,會被視作斷人財路,受盡排擠之余還會有性命之虞。久而久之真相被掩蓋在謬誤之下,信的人多了,假的也會變成真的。既然如此,何不將錯就錯太醫局的藥房里只有廣防己,沒有人會與你分辨,你方子上寫的究竟是哪種防己。況且這廣防己也確實有功效,對陛下的痹癥很有助益,方子只要經太醫局核對無誤就妥當了,陛下用后見效,不就皆大歡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