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熹又仔仔細細看了看他的眉眼,終于從他眼睫根部一抹幽微的藍色妖紋上,挖掘出了熟悉的影子。
記憶當中抖開一扇絢麗的尾羽,在昆侖的扶桑樹下,曾有一個少年,一次次羞憤欲死地趴在地上,一邊發出兇戾的鳥啼,一邊愿賭服輸地為她開屏。
沈丹熹想起很多年前,她亦年齡尚小,第一次隨父君去人間游歷,在人間一座城池制服過一只兇戾的孔雀。
那只孔雀氣息純粹,身上還未生翎羽,只有一重重柔軟的胎毛,炸成了一個球狀。
瞧著分明才剛孵化出來不久,但是胃口卻不小,一張嘴便想要吞下一城的活人,當做自己的開口糧。
幸而她與父君恰好在城中,才不至釀成大禍。
事后,羽山那兩只老鳳凰追過來,替自己的小兒子賠禮道歉,希望昆侖君大人大量,能看在孩子還小才剛孵化出來,實不懂事,能饒過它這一回。
沈瑱私下考較沈丹熹,問她,“若是你,這件事你該如何處理”
沈丹熹看了一眼被鎖在籠中的孔雀,它還未顯出孔雀的形貌,看上去更像是一只雛雞,脆生生地回道“如果它今日真的吞了這一城的人,我必斬殺它以安一城枉死之魂。”
籠中雛雞頓時發出啾啾尖鳴,就算將腦袋擠得變形,也想擠出來啄她。
沈丹熹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將它戳回去,繼續道“好在這樣的事還沒發生,它又剛破殼孵化,靈智未開,蠢笨得很,也算情有可原。孔雀是難得的靈物,羽族鳳凰能將它孵化出來,必也耗費了不少心血,要是處罰太重,恐會叫他們心生怨恨,引起動蕩。”
沈瑱頷首,又問道“這么說,你同意讓鳳君凰主將它帶回”
沈丹熹搖頭,“羽族鳳凰老來得子,定然舍不得管教,而這孔雀天生兇性難當,父君最好能將它帶回昆侖教化,去其兇性,再送歸羽族。”
沈瑱這才滿意,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好,就照你說的處置。”
興許是孔雀因此記恨了她,回到昆侖后,便屢屢向她挑釁,就算回回都被她打得啄地,他也能屢敗屢戰。
后來等他長出翎羽,沈丹熹便不再白白應他的挑戰,要拿他屁股上的尾羽做賭注才肯出手,贏一次便拔他一根尾羽,孔雀好不容易長出的幾根尾羽,險些都被拔光。
她嫌棄拔下來的尾羽放久了失掉光澤,不夠好看,便在孔雀尾羽上做下標記,寄養在他身上,閑來無事,便叫侍女去將那只少主請過來,為她開屏。
別人賞花,她賞鳥羽。
沈丹熹一瞬間想起了好些往事,心情也因這些鮮活的記憶而好了許多,臉上不由露出笑意,說道“原來是你,漆飲光。”
她周身透出的冷漠因為這一笑,便如春臨大地,冰消雪融。
漆飲光看著她的笑,也應和似的,彎唇陪著笑臉,只是瞳中的神色卻冰冷。
有絲縷妖氣從他身上逸散而出,漆飲光略垂了睫,語氣含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失望道“殿下現在才認出我么既然已認出了我,卻還會對我笑,殿下還是一如既往地寬宏大量,不計前嫌。”
眼見那絲絲縷縷的妖氣順著裙擺,絞纏上她的身軀。
沈丹熹臉上的笑冷卻下去,眉心微蹙,她可以稍微容忍他冒犯的目光,但不代表她就會容忍他得寸進尺地將妖氣纏上她的身,這和直接打她的臉有什么區別
“那你想錯了,我一點也不寬宏大量。”沈丹熹說道,抓住一縷妖氣扯散,轉手從天馬背上扯下馬鞭,狠狠朝著他臉面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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