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齊晏笑了“光憑肉眼就能鑒別顏料揮發的程度,你唬外行呢”
傅岑不與他爭辯,又看向另外幾幅古典版畫“據我所知,彥利群老師作畫有個習慣,就是喜歡先混色鋪底,在上線描,如果想要復刻,就也得按照這套流程來。”
“但如果按照這樣,它的混色肯定無法還原本來混亂又有序的觀感。”
“所以仿冒者必須得一點點鋪色,這就導致線描一定沒辦法被流暢的上色遮住。”
這是很細節的作畫癖好,尋常人也不會去注意到線描在哪,因為大部分版畫都是不會上線描的。
而彥利群則是個例外,他喜歡先鋪色再構圖。
傅岑接連點出剩下幾幅畫的違和之處,越說到后面,黃齊晏的臉越黑,他從小學畫畫,用過的顏料比普通人喝過的水還多,一提點也發現了傅岑說的幾點,確實有問題。
但憑他的眼力,也僅僅只是覺得有問題,根本察覺不了問題出在哪。
他不知道傅
岑發現線描沒在鋪色上這點,是畫上的哪個部分,也不知道傅岑說的顏料褪色程度是怎么看出來的。
那一刻他深深體驗到了無力感。
從小被封為“小馬良”,黃齊晏從沒在天賦上否認過自己。
而且因爺爺嚴格要求他成為像曾爺爺那樣永垂竹帛的大畫家,所以黃齊晏哪怕天賦出眾,也從沒懈怠過,知事以來每天都練基本功練到半夜。
自尊和驕傲讓他不愿承認,自己比不上別人,只能惱怒地提高聲音“不要再危言聳聽了”
沈梧風神色冰冷,拍了拍被吼得嚇了一跳的傅岑“是真是假,可以請專業的名畫鑒定師來。”
“我這就請”黃齊晏迫切地需要證明自己,立刻叫負責人打電話給峰尚有聯系的鑒定師過來。
會客室的梨木門再次被推開,一根黑木拐杖杵在地毯上“不必了。”
黃老爺在大兒子的攙扶下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后落在沈梧風身上,七十多歲的老人恭敬彎了腰“沈總,幸會。”
沈梧風朝他點了下頭。
看到老人的那刻,黃齊晏的氣焰瞬間熄滅“爺爺,您怎么來了。”
“我再不來,你非得鬧翻天不可”
拐杖擲地有聲,黃老爺看向傅岑,神色和藹了不少“可是小友辯出真偽”
“是的。”
有前輩在,傅岑禮貌起身,手腕卻被沈梧風拉住,黃老爺也做了個請坐的動作,反而自己不敢落座,站著同傅岑說話“能不能請您,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
“自然不會的。”傅岑理解很多畫展展出的作品難有真跡,峰尚以從不作偽發家,宣揚此事無疑是砸了峰尚的招牌。
而且畫展展出贗品幾乎已經是業內默認的風氣。
他跟峰尚無冤無仇,沒必要曝光。
況且這些畫,也極盡還原了。
黃老爺松開拐杖,膝蓋彎曲,朝傅岑跪了下去“感謝小友大恩。”
“爺爺”
“爸”
黃家子孫紛紛去扶,傅岑也連忙躲在沈梧風身后,避開這一跪,像是受驚的小貓,好半天才敢探出一雙眼睛。
他輕聲問“這是在干嘛啊”
沈梧風覆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安撫地捏了捏“你若曝光此事,能在美術界一鳴驚人,但峰尚必然會落得人人喊打,你選擇不曝光,值得他這一跪。”
沈思故人小鬼大,直接問黃齊晏“我爸爸對你們如此大恩,也按照那個哥哥說的指出了全部的贗品,你就只是跪跪做個樣子”
本來就是黃齊晏先跑來問傅岑敢不敢指出哪些贗品。
總不能來了個老的跪了下就完事了吧。
反派崽從來得饒人處不饒人,欺負他后爸,小崽崽可不輕易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