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之稱,前頭的二字總是如耳光一樣,反反復復地打出回音。
她活到今朝體悟最深的便是這個夾縫中的次字,論父的期望,她敗在女兒
身,論母的憐愛,她敗給頭生女。人生于世總需要被需要,顧如慧生于全員工具的顧家,理所當然地渴望成為工具。
然而工具總是難做與難熬的,自甘做執念纏身的母親的工具似乎更難,因為滿足她的夙愿比從她那里求來慈愛還要難。
長姐死于邊關,母親落淚;三弟遠在外州,母親憂念;幼弟獨守王府,母親牽掛;小舅榮華于蘇府,母親也掛懷;哪怕是那個直到十二歲才頂著一身俗氣進顧家認親的四弟,母親也在聽聞他的死訊后,人死為大地念起他往日孝順純良的好。
只有一直陪著母親的顧如慧,為了滿足母親目睹關家滅門而被高鳴乾生擒的顧如慧,護著母親虎口求生兩年的顧如慧,什么都不是。
冷眼旁觀的女帝上前牽走了人,無聲地一揮手,偌大宮殿便只剩下安若儀和顧瑾玉。
安若儀沒有多少生氣,往日的王妃雍容氣度蕩然無存,許是吊在心房里的報仇目標過早地實現,接下去的時間便漫長得虛無,空落得無趣,又在流離路上聽聞一樁樁顧家分崩離析的消息,迷惘得更為徹底。
顧瑾玉凝望她片刻,才開口“母妃。這一聲,我代小燈叫您的。”
安若儀灰塵的眼睛動了動,目光發直地朝他看過來。
誠如張等晴對顧瑾玉的評價,他是個更為冷血的野狗,除了對顧小燈發瘋似的矚目,其余的感情淡薄得不如一杯淡茶。
當然,是顧家培育出了這樣的顧瑾玉。
“我背下了小燈五年的見聞錄,其中有些心里話是他想對您說,但又說不出口的。”顧瑾玉冷冷清清地解釋,“我想代他說。”
聽到母妃撐著病體,面容平靜地說決定送我去當侍妾時,我心里很奇怪
以當世人倫和我的生存而言,我的命是他們賦予的,我仰他們鼻息,依附王府存活,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時,我是不能拒絕的
我對母妃的安排,對他們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逆位決策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和反抗,我是長大了,以前就意識到了,但直到此刻才感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失望
我生于顧家的懷抱,長于江湖的風雨,我該在江湖自生自滅,不該到這里來求顧家庇護的茍活,更不該打擾到他們的生活、秩序、尊卑
世事無如果,我來都來了,心里并不后悔,善惡喜怒我都嘗到了,謝謝所有人帶我領略這番尊卑紅塵
我唯一改變的想法就是,我不想認親了
母妃,十二歲時我渴望你們正大光明地認我是第四子,十七歲時我想,算了算了,罷了罷了
沒有當你的兒子,或許,其實,是件陰差陽錯的好事
顧瑾玉模仿著顧小燈的口音、聲調、咬字,就像他從前模仿張等晴的筆跡給顧小燈編造四年家書那樣分毫不差。
安若儀起初仍然沒有多大的反應,直到那句“我不想認親”出現,她的眼角才劇烈地抽動起來。
顧瑾玉轉達完,又從懷里摸索出一張折疊
得四四方方的畫紙,放在她枕邊。
畫上是顧家的七口人,沒有顧瑾玉。畫上顧琰與安若儀并坐,五個子女依次站著,顧小燈畫得最像也最可愛,七口人里只有他帶著笑,其他六個人,都被顧瑾玉用畫筆勾出臉,挨個打了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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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