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撥動指間的青玉扳指,勾唇嘲諷“母后還真是有心了。”
似是擔心京中眾人不知沈硯回京,還大張旗鼓讓一個小太監過來。
小太監低著腦袋,身子抖如篩子。
漫天雨幕飄揚,宮中亦是大雨。
皇后一手托著額頭,任由宮人握著美人拳,為自己輕敲肩膀。
漆木案幾上的汝窯粉青釉香爐點著暖香,長條案上供著爐瓶三事。
聞得沈硯火葬宋令枝,皇后大吃一驚,乍然從榻上坐起。
“燒了”皇后滿眼驚恐,似是以為自己聽錯,“確定燒的真是那姓宋的”
侍女連連點頭“千真萬確,三殿下還讓人開棺查驗,萬萬作不了假。”
皇后愕然失聲“他是瘋了嗎”
本朝少有人火葬,除非是身患重病,或染有時疫者,才會興火葬。
皇后雙眉緊攏,低聲嘟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千里迢迢從閩州趕回來,本宮還道居然生了一個癡情種,不曾想他如今又鬧這一出。”
侍女扶著皇后下榻,挽唇輕笑“三殿下這般張揚,不正遂了娘娘的心意怕是過了今日,京中無人不知三殿下無詔回京了。”
皇后彎眼笑笑“這話很是,只是本宮這心總慌得厲害,總覺得要出事似的。”
侍女溫聲寬慰“娘娘莫多心,趕明兒喊太醫來瞧瞧便是了,許是這兩日睡得不好,到底還是要寬心些。”
皇后輕聲“本宮何嘗不知,只是這兩日一閉上眼,本宮就想起還沒入宮那會。那時,董”
話猶未了,忽聽殿門口傳來小太監的聲音,皇后忙收住聲,和侍女對視一眼,往外走出。
烏木長廊飄落著點點雨絲,沈硯一身竹青色長袍,長身玉立。
“硯兒,你回來了。”
皇后捏著絲帕拭淚,目光在沈硯臉上打量,“怎么這么大了,還是這般胡鬧你若是想回京,給母后寫信便是了。”
皇后溫聲細語,“有母后在,你還怕回不了京不成如今無詔回京,你還去了陵園”
皇后無奈,長吁短嘆,“今日去陵園送葬的,亦有朝中臣子的人,若是讓他們知曉了,在圣上那參奏。洪澇一事,豈不是功虧一簣”
皇后欲言又止,轉眸凝視沈硯。
沈硯面色從容
“依母后看,兒臣該如何
皇后搖搖頭朝政之事,母后哪里懂得不過是想著你若是為這事受罰,未免太委屈。如今閩州一事已善,何不交給你皇兄處置。”
皇后挽起唇角,言笑晏晏。
“若是朝臣上奏,母后只推說是自己身子欠安便是了。你向來是個有孝心的,為母后回京,想來那些臣子也不敢說什么。倘或你父皇那還有閑言碎語,母后也一并幫你擋著,硯兒意下如何”
沈硯彎唇“母后果真事事心系兒臣,兒臣感激不盡。”
皇后莞爾一笑“再怎樣,你也是母后十月懷胎生下的,母后哪會害你今兒你先回府,你父皇那”
沈硯忽而拱手,往后退開兩三步。
“有勞母后費心了,只是兒臣并非無詔回京。”
皇后驚詫,難以置信道“什么”
沈硯勾唇輕笑“閩州堤壩塌毀,佟知縣等人定是脫不了干系。兒臣一一審問之后,竟發現董大人”
皇后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董、他怎么了”
沈硯笑笑頷首“是兒臣糊涂了,后宮不得干政,兒臣竟還同母后說前朝之事,實屬不該,還望母后莫要放在心上。”
皇后捏緊手中絲帕,長長指甲掐入掌心“不過是閑談罷了,哪里算得上干政。”
秋霖脈脈,雨打芭蕉。
手中的清潤白茶輕擱在案幾上,沈硯臉上淡然“時辰不早了,兒臣還有事同父皇回稟,先走一步了。”
皇后著急,提裙追出宮去,卻只見一抹頎長身影步入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