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應宮里跑了個小內侍。
不算什么大事兒,畢竟這群背主的內官被帝姬打一頓扔小黑屋里不死不活地關了快一個月了,一個個都望眼欲穿,挖空心思想往外跑,那其中有一兩個腿腳麻利,慣會做賊的,趁著看守不注意逃出去也是有的。
消息遞給了縣尉,縣尉就貼了個告示,說是有人見到了,抓到了,都給賞金。
當然賞金也不多,這么個小東西,值幾個錢呢
因此這件事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但這個小內侍是真正的人才,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逃出靈應宮,又一路逃出城他甚至赤著兩只血淋淋的腳,一路走進山里,找到了他在興元府唯一有交情的故舊
那是個什么樣的故舊大概是一個村子都屬這位故舊的,田地也是他的,人口也是他的,還有路過的商人,只要他手下嘍啰在山上望見了,留下了,那商人的財貨也就都是他的了。
這群賊寇藏在山里,原本是很不容易被找到的,尤其不應當被一個汴京來的小內侍找到,但這個小內侍曾經在這一片山地待過數月,對于這附近哪些村莊里住的窮苦老百姓,可以搶,哪些村莊里住的賊匪,離遠點兒,他心中清清楚楚。
尤其這些賊人也不是劫富濟貧的梁山好漢,聽說西城所的中貴人來辦差,他們竟也很客氣,將對著窮苦百姓時腆起的肚子悄悄收回去一寸,還給人家送過些山中的特產藥材哪
那大家自然就算故舊了,小內侍懷著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憤,也自然就想到了這里的故舊。
靈應宮里都是什么東西呀一群卸磨殺驢的狗賊打量誰不知道呢
有婦人小心地給這位內侍清洗臟兮兮的雙腳,腳上的血痕是做不得假的,遭了這樣天大的罪,合該有這樣的怨憤。
山寨里的幾個賊頭就互相對視一眼,有人笑嘻嘻又發問,卸磨殺驢,那靈應宮的地,留給誰了
誰知道呢小內侍大聲說道,左不過是那些興元府里的大戶罷了唉唉,幾位兄長不知道吧,靈應宮而今是個什么模樣,那真是玉石鋪地,金箔貼墻,什么珍珠寶石,珊瑚玳瑁,官家賞的幾十萬貫已經是罪過了,帝姬還不知足
她收了地,逐了內官,不過是要再將地賣給大戶一次,誰不知道那些豪強人家使勁往靈應宮送錢呢那錢都不是論筐裝那得論車還要大車
靈應宮的指頭縫里流出一點兒,給了他們這些人花用,這輩子就再沒有不知足了
幾個賊頭的眼睛就微微瞇起來了。
有人動了心,但還有人小聲議論,那南鄭是大城,帝姬此來又帶了禁軍護衛,咱們才多少人,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打起靈應宮的主意
小內侍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有人望向他時,他又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了。
唉,唉,他能有什么壞心眼呢他只是怨憤帝姬明明那樣有錢,偏不肯待他們這些奴仆寬柔些,他來莊子里,實在只是走投無路,來這里歇一歇,幾位兄長愿意留他一宿,再給他一雙草鞋,一碗米飯,一塊沒有蘸水的菜豆腐吃,他已經感激不盡了。明天一早,他立刻動身,靈應宮現在懸賞四處抓他呢,他可不能連累了幾位兄長
忽然有人開口了。
“且不忙走,咱們相識一場,小內官又這樣對咱們的脾氣,很該殺兩只雞,篩一壺酒來,吃什么菜豆腐”那個坐在上首處的賊頭豪爽地一拍胸口,這樣吩咐之后,又瞇著眼睛,貌似無意地問道,“賢弟既然是在那靈應宮中侍奉的,也仔細講講各殿的布局和擺設,給咱們這些窮苦兄弟長長見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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