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什么透明而堅固的東西,突然隔開了兩個世界。
小內侍將手里的碟子用潔白的細布擦拭干凈,放進匣子里后,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
“奴婢得帝姬賜名,這是天大的榮耀”他哽咽著說,“奴婢從今往后,就是為帝姬死也甘愿”
帝姬注視了他一會兒,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手里有一點權力,但還不多,她對自己說,所以你找不到十全十美的下屬。
就像這個盡忠,他聰明乖巧,干凈利落,做這些洗杯刷碗的粗活是做得的,做那些兩面三刀挑撥離間的精細活也是做得的,他狠得下心,下得去手,是個第一流的人才。
但他必定是不忠心的,因為他太過自私、貪婪、做人做事也毫無操守,忠誠是個極典型的利他屬性,他怎么可能利他呢他會來黃羊寨,是因為他被她逼得走投無路,他在絕境里,只能奮力替她辦好這樁事,而后才有機會抓住她丟下來的繩索,從深井里爬出來,爬回他所熟悉的富貴世界里。
若是有朝一日帶他回了汴京,令他重新接觸到第二根,第三根繩子,只要價錢合適,他是一定會將沾著“黃羊角”血跡的那把刀捅進她的身體里的,他的忠誠如果有,那也只可能是對著官家一人但只要她還在興元府,她就盡可以拿他當一個得力的下屬用。
至少現在她還不用太擔心這個,她想,她正在一步步走近權力的光輝。
團練營剿匪成功,回城的腳步走得就很快,有種“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的氣勢,但捷報傳得比士兵的腳步還快。
南鄭城就沸騰了
屁大個功勞,不錯,可城中百姓被搶是不到兩個月前的事,印象可深啦所以比官家收復燕云的捷報也大差不差了,畢竟對于興元府的老百姓來說,燕云在哪他們沒印象,狗賊放火燒了他們房子,搶了他們糧食的事他們絕忘不了
再考慮到出征的不是大家仨瓜倆棗湊出來的窮苦團練,而是靈應宮朝真帝姬所組建起的白鹿營,官家的女兒,天上的仙童,下凡出京,千里迢迢來為興元府斬妖除魔,除暴安良帝姬甚至親臨戰陣,親冒矢石,這不得黃土墊道,清水潑街,香車列隊,士庶迎接
狗大戶們雖說出錢辦團練營是很不樂意的,但出錢搞這種吹吹打打的場面事卻非常樂意。
說辦就辦
已進了十一月的深秋,南鄭城街上的落葉卻掃了個干凈。
城外的土地被反復平整過,以至于高門大戶的馬車緩緩駛出城時,竟然感受不到顛簸。
有器宇軒昂,美須髯的文士站著,有滿頭珠翠的貴婦在車里坐著,今日這樣特別,甚至連未及冠的孩童也可以帶出來,同樣被收拾得干凈體面,興奮又緊
張地坐在阿母身邊。
這都是為帝姬準備的,誰也不知道她喜歡和什么樣的人交往,可她已經成為南鄭城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那她的喜好就必須被充分考慮到。
這樣那樣的猜測匯成了蜜蜂翅膀般的嗡嗡聲,傳進了安撫使宇文時中身邊的少年耳中,少年就微微動了一下。
這位坐在麾蓋下,慢悠悠喝茶的文人看了少年一眼,“若是疲累,不如回車上稍作休息。”、少年臉一紅,“小子不累,小子只是憂心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