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指使來興元府,他有宅子嗎沒宅子就得租房子住,還得讓上司和同僚給他找房子,多難看啊
您給他置辦一座三進的宅院可不能是空蕩蕩的,他遠道入蜀能帶多少行李您還得連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給他準備好了,再雇幾個手腳利落的女使、車夫、雜役、廚子,給他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
最后再給他來一匣金子,怎么樣這新來的指使還敢拿喬他得納頭便拜,從此您就是他的天
帝姬聽完盡忠這一套,就更不高興了。
“他也配。”
盡忠噗嗤一聲樂出來,“只要安頓住了,憑他一個被貶到這的人,哪還有什么心氣到時咱們的日子還不是照舊”
她坐在馬車里,不以為然,“你來置辦這個是妥帖的,只是太破費了些。”
小內侍就嚷起來,“帝姬賞奴婢的錢,奴婢拿著才心安呢不是帝姬賞的,奴婢餓死也不伸手”
這甜蜜蜜的話她聽了跟沒聽見似的,心里盤算了一會兒,又不得不說盡忠的辦法是最通用也最管用的辦法。
管他誰來呢只要給錢就算完事了。
想想心里就更有氣了,正好馬車到了靈應宮門口,帝姬平復了一下心情,準備下車時,忽然就有“撲通”一聲在馬車前,接著就是禁軍一迭聲的罵,和那人一迭聲的哀求。
李惟一來了。
他不僅是個道官,還在神霄派里有很高的職位,因此每次來靈應宮時,頭戴芙蓉碧霄冠,插犀角簪,身披紫帔三十二,著青綠五色云霞的絳紫大道袍,手拿白玉圭,腰間金銀佩,腳踩朱絲履,突出一個霞光萬丈瑞氣千條,比帝姬的配置差點,但也差不太多。
今日的李惟一只穿了一身灰道袍,光禿禿的發髻,哭紅眼圈跪在靈應宮門口,變成了脫簪待罪限定版。
她下馬車時看了一眼,心里就很想吐槽,李惟一的爹也被下了獄嗎
但眾所周知,白鹿靈應宮的朝真帝姬是最慈悲不過的一位真人,她此時也是如此作為的。
“李道官”她輕聲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李道官趕緊就哐哐用頭砸地,“小道有罪,小道愿受罰,只求帝姬寬仁,留小道一條活路小道感恩戴德,愿為帝姬”
后
面那些廢話她就懶得聽了。
她輕輕地擺了擺手,走到李惟一面前,向左右示意了一眼,有內侍就上前將李惟一攙了起來。
這一下就變成李惟一比她高,她需要仰視他了。
“你的一片苦心與忠心,都是向著爹爹,向著大宋的,”她說,若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真怪罪了你,我在三清像下祈福修行,又豈能安心呢”
就在這靈應宮前的臺階下,她的面容像羊脂白玉一般,她的德行也是如此,溫潤無暇,讓人感到驚奇與贊嘆。
按說李惟一是不該信的,他見過帝姬的另一面,可他現在又悔又怕,見了帝姬這樣溫言軟語,那三分的愧疚就變成了十分,嗚嗚嗚地膝蓋又是一軟,真心實意地大哭起來。
悔不該呀,他悔不該聽信了讒言,上奏表參了帝姬那一本,現在帝姬還肯容他在興元府繼續修道,這是天大的恩典,他要是不改過自新,天也不容他呀
帝姬一步步向上走,靈應宮的大門在她身后關上,也將李惟一的哭聲與周圍禁軍的贊嘆聲關在了門外。
有女道迎了上來,為她披上了氅衣,一步步跟在她身后,抱著一摞興元府道士名冊同她絮絮叨叨。
這幾日里,興元府的道士們有多躁動,人人都盼著她在選道官時,能多看自己一眼,但帝姬很是矜持,也很是謹慎。
為什么要由她來選呢她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德行淺薄,有什么資格去選道官呢聽了女道們的話,她便停下腳步,微笑著說,“還是請諸位師兄們自己推舉一位德行足以服眾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