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遼”有漫山遍野的戰士回應了他
漫山遍野,鋪天蓋地,那都是身經百戰的弓手。無論是哪一座山,他們站定了,就知道將弓向多高,箭能射多遠,他們的箭比拋灑的箭雨更遠,也更準。
當女真人舉起盾牌,密集陣型向山上沖鋒時,他們每一箭都能射中一個女真人
每射倒一個人,他們就會爆發出一聲歡呼,而當沖鋒的女真人如疾風蕩滌下的長草被一片片射倒時,那歡呼聲幾乎驚天動地
他們的主帥在中軍的大營里,聽了這遠遠的歡呼聲,就將臉向著天空,默默地念了一聲神佛。
女真人的主帥在山底下,聽了這近在咫尺的歡呼聲,就從親兵手里拿過一面盾牌。
“擎起旗,跟上我。”這個女真元帥說。
山坡上的遼軍見了,就爆發出一陣更加響亮的戰吼
這是女真人的主帥
這是女真人的“西朝廷”
要知道金人與遼宋不同,他們此時甚至連一個高度集權的朝廷都還沒建立起來,許多人喚金帝完顏吳乞買為“大朝廷”,西路軍完顏粘罕則為“西朝廷”這是女真人的半壁江山
殺了他大遼的子民,大遼的土地,一瞬間就又回來了
無數的箭矢密集得如同一場暴雨,盡情傾瀉在完顏粘罕的周身、鎧甲、以及盾牌上。
可他不曾退
當他一步步邁過女真人的尸體,向著山坡上進發時,有倒下的女真人從泥土里爬了起來;
當他一步步走向遼軍的弓手時,弓手那狂熱而亢奮的臉上終于現出了一絲驚懼;
當他一步步走向山頂時,他持盾的手似乎擎不住箭矢的重量,可當他終于將盾牌丟下,他的腳步比虎豹還要迅捷有力他的刀光蓋過太陽的光輝
而跟隨這樣一位主帥,不會有人甘愿站在他的身后
那些臉上、身上、四肢中了箭矢的女真士兵揮起了長刀
就在須臾間,遼軍弓手也扔下長弓,拔出鐵刀迎了上去。
所有人都能看出,戰爭的形勢在逐步逆轉。
遼軍的人數不比金兵,但他們居高臨下,又有極強的斗志,因此看起來是可以與之一戰的,他們的士兵也的確這樣努力奮戰過。
他們先是用弓箭,而后用刀槍,殺退了一波又一波,有人的刀已經砍得卷刃,有人的斧柄已經脫落數次,幾乎無法拿在手里,有人的鎧甲開裂破碎,不得不裸衣血戰。
他們咬著牙,牙齒間冒出血沫;他們紅著眼,眼里流出血淚;他們怒吼咆哮,喉嚨卻早就沙啞得喊不出一句話來。
但他們終究
是會疲累的。
而對面的女真人不會。
女真人穿著厚重的札甲,在這樣蒸騰的陽光下,像是一個個幽靈向他們而來。
他們當中有人無聲息地倒下,許是因為高溫,許是被一箭射穿頭盔,許是被鐵斧劈開了胸腔。
可有人倒下,就立刻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直至遼軍的戰線開始崩潰。
有遼軍再也忍不住,轉過身向著山坡下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們是不會撞倒自己同袍的因為他們的戰線太薄了,只有兩到三層,戰死了,逃走了,立刻就撕開了缺口,而后像是被鬣狗圍殺的青牛白馬,精疲力盡,怨憤不甘,卻無法阻止死亡的到來。
王善已經滾下山了,他跑得很快,心臟怦怦亂跳,盡管女真人沒有漫山遍野抓捕他一個小道士的理由,但他的手腳在這個秋初午后的烈陽下,還是凍得失去了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