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母是不是有些舊疾”帝姬問道。
是有些舊疾,婦人趕緊俯倒在地上告罪,她沒生這個孩子前,常需在大雪紛飛時,著輕羅紗衣,在雪中為主君起舞。舞自然是很美的,但舞姬受了寒之后,會不會大病一場,這就不是主君需要關心的事情了。
曹家甚至也從不覺得自己虐待過下人,那些被豢養在后宅里的美人無論是老了還是病死,反正都是正常的消耗,與他們有什么關系呢
“你燒了紙,供過穄米飯,給嗣父行個禮就走吧,同你阿母一起回去睡覺去,”她說,“你嗣父是個性情很好的人,不要你裝起樣子沒完。”
曹爍睜大眼睛,輕輕推了推自己的母親。
“帝姬容秉,小子想”
“快去。”
她失了耐心,于是小娃子只能有點戀戀不舍地給嗣父磕了個頭,跟著阿母回去了。
“兒覺得,嗣父確實比大爺要強。”
“什么話那畢竟是你生父”
“兒確實這么覺得的。”
陰暗的長廊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轎子不是在火盆里燒的,得拿出去,還得小心別燒到園子。這一堆東西呼啦啦地往外抬,帝姬站廊下看小內侍們忙活,就同王穿云繼續說
“盡忠有個毛病,他總覺得錢這東西特別好用。”
將轎子交給小內侍們的盡忠走回來,琢磨著就小心開口了,“帝姬,奴婢見識淺,可錢不好用嗎”
“你跟著我,自然是因為我會給你錢,”帝姬笑道,“難道是只因為我會給你錢嗎”
捷勝軍迎來了他們人生中最難得的假期。
柘城原是一座小城,卻因為漕運改道被塞得滿滿的,那從南邊過來的船只每一艘都吃水極深,說不準里面都裝了些什么好東西。
當然,每艘船都是好東西。
南邊的茶葉、香料、絲綢、糧食、牲畜、臘肉,美酒,這都是最基本的玩意兒,每艘船一靠碼頭,捷勝軍的士兵就迫不及待地跳上船,初時還要搬運工,后來搬運工也不用了,他們自己有手有腳,自己搬
這些東西都搬進了城中,搬進了他們的住所里這城池不大,為什么能住下捷勝軍所有人呢那自然是因為他們是捷勝軍呀
他們有刀呀
他們穿著甲,拎著刀,在大街小巷上慢慢走,看到哪一戶房屋建得好,修得勤,就踹開房門,大搖大擺地走進去。若是這戶人家識時務者,是個俊杰,就全家老小立刻卷了鋪蓋細軟,一溜煙地跑出城去。跑慢了,那連他們也是人家捷勝軍戰利品的一部分了。接下來人家要吃要喝,主人家就得忍氣吞聲地去灶坑生火煮飯,出門買酒,更有甚者家里要是有個漂亮的孩子,不論男女,那還得留下來陪著人家軍爺一起吃個酒哪
有城中的文書受不住這羞辱,義正言辭地罵了他們幾句。一個捷勝軍小軍官摟著個哭得哽咽的婦人,嘿嘿冷笑了兩聲。
“你識得官家,咱不識得,官家不曾給俺們飯吃,這城是俺們跟著太師自己打下來的這城里的一切都合該是俺們的”
那老文書瞠目結舌,“你這賊配軍”
他后面應該還有許多話要罵下去,但沒罵完,那小軍官已經當胸一刀,給他砍翻在了柘城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