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然果決冷硬的行徑恰在薛懷與瑛瑛的預料之中。
兩人攜手立在一處,借著薄紗般朦朧的燭火,瞧清楚了周景然書于紙張上筆走龍蛇般的字跡,兩顆心都如墜寒窟。
薛懷尚且留有幾分理智,瑛瑛的心中卻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的悲愴。
她喃喃自語道“周夫人在周大人的心里,便是一個能隨意舍棄的人嗎”
明明鄒氏剛剛小產,正是情緒最為低落和哀傷的時候,周景然這個枕邊人不溫言軟語地勸哄陪伴便罷了,竟還要與她和離。
這不是往周夫人最脆弱的心口上扎刀嗎
瑛瑛先是憐惜,而后便默然無語,非但臉上的笑影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也彷如跌入塵埃里一般悵然不已。
“周夫人當真可憐。”她道。
薛懷也自覺愧對了鄒氏,手里握著周景然寫下的紙張,怔惘地瞧了許久,最后匯成一句“我再寫一封信回去。大義與小愛并非不能兩全,這事也不一定要鬧到和離的地步。”
薛懷決計不可能與瑛瑛和離,也絕不會迎娶王啟安的女兒,他退了一步,便是把難題拋到了周景然的身上。
家國大義,拯救災民于水火之中的重擔橫亙在他與周景然心間,兩人皆是避無可避。
薛懷知曉周景然必然做出了相當大的取舍,他心中懷著愧疚,著實不愿毀了周景然與鄒氏的這一樁姻緣。
鄒氏何其無辜,憑什么受這一場無妄之災。
瑛瑛心里極為難受,覷見薛懷滿含愧疚的神色后,也嘆息般說道“當真只有娶王啟安女兒一個法子嗎”
薛懷與周景然都是龍章鳳姿的聰慧之人,不僅學富五車,更有雄韜武略在身。
他們要拯救災民、治理水患,什么樣的法子想不出來,為何非要踩碎了一個女子的心后才能達成自己的大義
瑛瑛嘴上不說,心里卻格外失望。
“我再想想。”薛懷如是說道,說罷他便提筆運氣寫下了給周景然的回信。
當日夜里,他與瑛瑛皆各懷心事,雖相擁著入眠,卻是一夜無言。
翌日一早,薛懷還來不及將他寫好的紙放入飛鴿的腳筒之中,院落外便傳來了詩書和五經的通傳之聲。
“世子爺,周大人來了。”
薛懷一怔,險些放飛了手里的信鴿,他長身玉立的英武體魄正立在支摘窗旁,卻是半晌不曾挪動自己的身子。
周景然竟連一刻都不肯耽誤,天剛蒙蒙亮時便趕來了清竹縣,分明是下定了決心。
薛懷心思沉沉地往外間走去,便瞧見了明媚的日光下立在院門處的周景然。
此時的周景然胡子拉碴,似是趕了一夜馬車的緣故,明澈的眸子里遍布血絲,整個人卻沒有半分頹喪之氣,反而還露出幾分夙愿得償的蓬勃生氣來。
薛懷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知曉他滿肚子的勸語沒有必要再說出
口了。
一刻鐘后,薛懷將周景然迎進了廂屋之中,面上揚起幾分紈绔般的灑脫笑意,手邊卻已拿起了狼毫與宣紙。
“你可有去拜見過王大人”薛懷大聲說道,眸光卻不曾落在周景然身上,而是落在自己眼前的宣紙上。
紙上寫著不必和離,我們可強攻,也可靠死士硬搶,或是要了王啟安的命。
這是薛懷深思熟路過后想出來的完全之策,他在知府府邸住了半個多月,整日與王啟安吃喝玩樂,不管心里有多厭惡與不耐,卻還要耐著心性與王啟安周旋。
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探知王啟安的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