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滴壺里一滴一滴往下落的藥水,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來小女孩的火柴。
他忍不住地多看牧長覺。
看他被自己抓皺的襯衫,看他有點凌亂的頭發。
燕知很懊惱自己現在眼睛的狀態不好,又沒有帶著眼鏡,不能把真正的牧長覺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得越努力,眼前就越模糊。
燕知忍不住非常遺憾地想,等一會兒牧長覺走了,他甚至無法在剝除害怕和不舍之后,延長這一刻的心安。
“怎么發燒了”牧長覺輕輕撥了一下他的碎發,“洗澡著涼了今天學校的熱水好像不太好。”
燕知嗓子啞得說不清楚話,“嗯,可能有點兒著涼。”
牧長覺把他身上的被子仔細掖好,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沒剛才熱了,馬上不難受了。”
燕知沒說話。
他感覺自己內心的想法荒唐至極。
明明難受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卻希望自己的燒退得慢一點。
讓他這一刻片刻的軟弱和依賴理所應當一點。
這樣等他好了,他就可以輕描淡寫地跟牧長覺解釋“感冒的時候鼻腔被壓迫,流眼淚是很正常的。感謝牧老師照顧我。”
“我手好冷,”牧長覺的手心一直貼在他額頭上,“燕老師給我暖暖。”
他的手確實涼,讓燕知沸騰似的大腦冷卻了一些。
疲憊伴隨著讓人放松的涼意慢慢追上燕知。
他的意識淡了,但他的眼睛還在固執地看著藥瓶里的余量。
“我不走。”牧長覺把手放進他手里,“我手太冷,出去也得跟你一樣著涼。我哪兒也不去。”
這個理由對半睡半醒的燕知來說太合理了。
他說不出來話來告訴牧長覺不要著涼作為挽留,只是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
牧長覺一直在他床邊坐著,手留在他手里。
等燕知慢慢睡熟
了放松下來,他起身去找了一趟醫生。
“我有問題想跟您請教一下。”牧長覺看醫生沒在忙,直接進了診室。
“哦,牧老師不用這么客氣,請說。”醫生把椅子推給他。
牧長覺沒坐下,直接說“您記得上次我們倆體檢是一起的嗎我想問問您關于他身體的問題。”
“報告是病人隱私,你是他親屬”醫生問他。
“我是”牧長覺想了想,“他的體檢報告我看過,但是只能看出來哪不好,看不出來具體怎么不好。”
怕醫生不信,他主動提了一項“我記得報告里說他心肺功能差。他小時候就有點這方面問題,稍微一著急就喘不上氣。但當時醫生跟我說是小孩子體質不夠好,長大了就能慢慢好轉。”
“一般來說是。”醫生看他問得認真,也逐漸愿意回答他,“但也看具體情況啊,要是物質條件不夠好,或者一直精神壓力很大,那怎么好轉不惡化都算造化。”
牧長覺沉默了一會兒,斟酌著一個問題“有時候我覺得他似乎記憶力不太好,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就好像他弄混了什么事情,尤其是在剛睡醒之后。這個能從報告里面找到原因嗎”
“這個可能的原因太多了,精神壓力大,或者身體狀況不夠好,都會導致記憶力下降和思維上的遲鈍。”醫生看了看他,“關于你剛才說的那個問題,結合他這個體檢報告,我個人傾向于從心理和情緒方面找原因。”
醫生聲音放輕了一點,“一般說人到了十八歲生理就成熟了,但是我們看年輕人,或許是年紀差得多,就總覺得還是孩子。我不知道他當著別人什么樣,但當著你那樣,應該是信任你的。”
牧長覺稍微壓了一下眼角,難得露出一絲憂慮,“但愿。”
今天晚上要不是他聽見樓上那點動靜,后果他都不敢想。
“你倆進來的時候我對你有點意見,是因為覺得才提醒過你像他這種身體需要人照顧,就碰上你倆半夜來急診。”醫生寬慰他“但你真想幫他把身體養好,無非就是仔細衣食住行。”
“好,我知道了。”牧長覺臉上的情緒已經收斂起來,只剩下柔和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