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隆在王阿姆懷中一路搖呀搖,一直到了章德殿。
渣爹見自己干啥,劉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小皇子。
劉隆一向對自己的身份認得清。
小被的一角揭開,光明重新降臨。然而滿屋的藥味沖得劉隆忍不住打噴嚏。
午后的冬日最是溫暖和明媚,但殿內苦澀污濁的空氣生生讓劉隆有一種風雨將臨的晦暗。
他歪著頭,滴溜溜轉的黑眼睛打量著大殿,突然他的目光被美得發亮的皇后所吸引,于是伸手朝她的方向掙扎。
“咿呀呀。”
“母后抱抱”
抱大腿,不寒磣。
劉隆曾經一段時間格外留意電線桿上“重金求子”的廣告,心中蠢蠢欲動,若不是畏懼母上大人的大巴掌,說不定會直接打電話叫別人一聲“媽”,以取“重金”。
可惜,許多人試驗過,都說是假的。
那些上趕著做“兒子”的“孫子”的不僅被人反咬一口罵作“騙子”,還被數落一通年輕人不好好工作,專走歪門邪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人心怎么可以壞到這種地步劉隆和其他人一樣憤憤不平。
劉隆一心討皇后歡心,小胳膊揮呀揮,白白嫩嫩的小臉,瞧著就格外喜人。
“把皇兒抱來我看看。”劉隆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
皇兒說話的莫不是他那冷漠的渣父
劉隆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頭看去,一下子竟然沒看到人,只看到了堆疊的被子,差點以為是什么靈異事件。
隨著距離的靠近,劉隆終于看清了,病骨支離的青年埋在錦被中,枯瘦如柴的手臂費力地想要碰觸劉隆。
劉隆大吃一驚,皇帝渣爹怎么病得這么重,他才二十多歲啊
劉隆的心狠狠觸動了一下,于是他決定原諒渣爹,并為自己之前叫他渣爹而愧疚后悔。
劉隆扭著身子轉向皇帝老爹的方向,因穿太多而行動僵硬的手臂終于從襁褓中掙扎出來,顫顫地去夠皇帝老爹的手。
干枯的手臂就像冬日的枯枝,一吹即折。
劉隆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嬌弱的手臂不要顫抖,白嫩的小手和枯長的手指在劉隆溫暖的袖管中勝利會師。
一人若旭日初升,一人如殘燈將盡。
生與死在此交匯,仿佛扭曲了空間。
劉隆握著干樹枝似的手指,搖了搖,大聲“啊”起來。
他慶幸自己是嬰兒不會說話,因而不用搜腸刮肚地安慰這位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皇帝老爹。
他更后悔自己是嬰兒不會說話,不能稍解皇帝老爹的孤獨、不安、恐懼和遺憾,推己及人,心中抽痛起來,漆黑發亮的眼睛里慢慢氤氳起水汽。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