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個弟弟,提著流螢燈在等他。
于他而言,那不是冰冷的山洞,是他和弟弟的家。
在那段漫無盡頭,尋不到前路的黑暗日子,弟弟也是他的倚靠,支撐他走下去的唯一。
那個所有人都畏懼的寒冷冬天,江葉草是不怕的,因為身邊有個小太陽。
輾轉反側睡不著,江葉草看著江曜那呼呼大睡的臉,幽嘆口氣。
明天還是去哄哄弟弟吧。
江宴其實是最好哄的小孩,很多時候,他都不需要哄,招招手,那小腦袋就歡喜地湊過來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
江宴不再粘著他了,一夜之間好像長大了,也不再隨意發脾氣。
偶爾撞見江曜粘著他,不像以前,被搶了地盤的小狼崽般,火急火燎跑過來將人擠走,他只站在原地,隔著滿庭白色的飄雪,安靜地望著他們,臉上看不出悲喜。
他也不再需要他給他梳發了。
江宴自己扎了小辮子,盡管很丑,歪歪扭扭的,長短不一,甚至有些滑稽,但他不許任何人碰。
以前也是
無論娘親還是侍女,江宴都不許,只讓他給他梳,不然就隨意披著。
現在,也不許他碰了
江葉草第一次從江宴臉上,看到了冷淡與疏離。
這對剛邁入少年階段的江葉草,十分無措,他分不清弟弟是在鬧脾氣,還是終于后知后覺,知道世上不只有追隨哥哥這一件事了,就像雛鷹展翅,要獨自飛走了。
江葉草試著交流一二,但江宴想要避開他,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
因為江葉草每日有自己要忙的事,打坐修行、學堂聽課、識草煉丹空閑時間很少,而以前江宴不僅什么都要跟著,打坐都在一旁守著,休息時間,也要見縫插針,所以他幾乎無時無刻,都看得到江宴的影子。
而一旦江宴想消失,白日他連對方半點影子都看不到,夜晚江宴也早早地合了門。
上了鎖。
江葉草站在門外,看見屋內一片昏暗。
江宴是很怕黑的,和他一起睡覺,床邊都要點盞小燈,不然睡不著。
江葉草沉默的在窗臺上放了一盞流螢小燈。
第二天再去看,冰天雪地里,被置在窗外一夜的螢蟲,全部凍死了。
江葉草拎著死掉的流螢小燈,失落地走了。
室內,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隔著條細小的窗縫,望著他漸行漸遠。
染血的指甲嵌入窗木,不過十歲的身影,臉上神情像是被困在牢籠里,掙扎了一夜的兇獸,瞧著那么猙獰可怖,又充滿了絕望無助。
兇獸只能被關在籠子里。
一旦放出來,它會傷人的,不是嗎。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小半年,在此期間,江宴精致的眉眼越來越淡漠,與此同時,他在某些方面表現出過人的天賦。
江葉草也是出類拔萃,但某些方面,都不及他,江葉草自是很高興,甚至想像以前那樣摸摸江宴的頭。
弟弟個子長高了些,但江宴退后了步,不讓他碰。
冷風穿過江葉草的指縫,他修長的手指微蜷,半晌將手收了回來。
“哥哥,”身后傳來稚氣的嗓音,江葉草有時會恍惚,回過頭,看到江曜眉眼彎彎的小臉。
江曜臉蛋越發有肉了,圓潤潤的,很有富態。
江宴在他這年紀,是最瘦弱的時候,因為臉上的嬰兒肥沒了,瘦骨嶙峋到有些可憐。
江葉草沉默地摸了摸江曜湊來的小腦袋,一道視線落在他手上,江葉草看去,江宴默無表情的移開視線。
在他看不到的背面,江宴那張臉,表情嫉恨到近乎扭曲。
而就在這期間,小靈山發生了一件事。
有群黑衣人夜襲了小靈山,江宴察覺動靜,一腳踹開門鎖,跑了出去。
“哥哥哥哥”混亂中,他四處尋找著哥哥的身影,聲音驚惶顫抖,“哥哥、哥”
聲音頓住,江宴停下腳步,看到了噩夢般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