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樣子。”鎮長在心里對自己說,這時候窗外轟然閃過一道光那到光是如此迅速、短暫,照亮了那些將自己藏在白色蒸汽中的驚愕臉龐,那些爭先恐后的、溢于言表的贊美之詞突然間就沉淀了下去
煮好的肉塊和土豆從湯中浮了上來。
寒意被切得像姜絲那樣細,被人撒進湯里,湯進了胃里,毛骨悚然的回憶從顛簸的胃袋里一直往上生長,直抵喉嚨眼。
秘密只有往回咽的時候才是秘密。
杰森和布萊雷利在鎮上隨便轉悠了幾圈,上另一家餐廳吃了飯,又上一家商店挑了點手工藝品當伴手禮。回到旅店的時候,布萊雷利手上多了一個手提袋,杰森手上多了一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書。
游客就要有游客的態度,布萊雷利說,杰森嗤之以鼻,全程就搭理了他一句話。
“你買那玩意干什么,美國又不是沒有。”
“這是態度問題,留在家里的人總歸是需要禮物和驚喜的。”
杰森想了想,只能對布萊雷利妥協因為布萊雷利“好心”杰森覺得那更像不懷好意且“順便”幫他的那份伴手禮都買了,只等他拎著袋子回家,挨個問候,嗨布魯斯,嗨阿福,嗨達米安,我給你們帶了伴手禮操。
再次聲明,他對布萊雷利沒什么成見,如果有,那完全是他自找的。
“不客氣,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錢。”布萊雷利從袋子里摸出來幾個胡桃夾子,穿著士兵服的木質玩偶在他的手中咔咔作響,“以及我不管你和你爹有什么恩怨,不要上升到我,謝謝”
杰森沒在聽他講話,他坐在椅子上,捧著那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書,眼睛卻看向布萊雷利手里的玩偶。增加了可動關節的玩偶被操控著一下又一下地打著鼓,從布萊雷利粗糙的敲擊聲再到他小聲的、似曾相識的哼唱中,杰森恍然大悟
柴可夫斯基的糖果仙子舞曲,也是芭蕾舞劇胡桃夾子中最廣為人知的一首配樂鋼琴彈奏的旋律從他心底悠然浮現,活潑、古靈精怪、充滿了神秘韻味幻想的音符匯聚成一股流水,汩汩流過他干涸的內心
正噠噠噠敲著歡快節拍的玩偶突然間扭過了頭
杰森嚇了一跳,手里的書差點沒飛出去,他抬起眼睛,就看到操控者布萊雷利一只手托著下巴,既不能算在笑,也不能算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望著他。
“你看,偶爾放松一下也挺好的,別那么焦慮,陶德。”
“別用”
“好的,好吧,我看你就是對我的臉成見很大都一天了”
布萊雷利走過來,一把抽過他的書,杰森冷漠地回望過去不是沖他,布萊雷利想。該死,要不是這人狀態實在不對,他才不淌這趟渾水。
焦慮。布萊雷利暗忖道多疑、警惕、暴躁、遲鈍、回避、悲觀這些詞排列堆疊,最后組成的,不過是一種老生常談的東西不幸。只有巨大的、無可挽回又無可避免的不幸才能造就如此燃燒的靈魂,燒掉痛苦的唯一解決辦法就是不外乎是燒掉自己,布萊雷利對此心知肚明,他不過是徒勞地往上頭撒點水
“唔,來講個故事吧。”他打了個響指。“在遙遠的東方國度哦,不是一千零一夜,我敢打賭你絕對已經翻完了那套書”
在遙遠而又神秘的東方國度,曾經有這樣一對父子,父親是當地的守衛,他膝下有三個孩子,而相比起循規蹈矩的兩個孩子,第三個孩子更加聰慧頑皮,有一天,他獨自去往海邊游玩,卻聽說當地的百姓為了祈雨,要將一對孩子獻祭給居住在海底的龍。
第三個孩子救下了本來應該應當被獻祭掉的孩子,殺掉了前來收取祭品的龍的兒子,在第二天,龍對這座建立在海濱的古老城市發出了最后的通牒如果父親不能殺掉他的第三個兒子,那他就要全城的百姓為自己的兒子陪葬。
“實際上,這個故事的版本有很多。”
布萊雷利說“有的故事里,父親不愿意殺掉自己的孩子,但孩子不愿意看到父親為難,百姓遭難,于是自戕了;有的版本里,父親為了全城的百姓,準備殺掉兒子,但被兒子搶先,當然,也有說是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離經叛道的兒子,所以干脆逼他自己動手但就結果而言,不論是愛子的父親,還是恨子的父親,亦或者冷漠的父親,看似都是選擇了保護百姓。”
“至于兒子,自然也有不少的版本有的性情頑劣,殺掉龍子不過是出于炫耀武力,有的正義堅定,不認為自己救人是錯”
“不過,最后兒子被神明所拯救,化作一朵蓮花歸來哦對了,父親在這段的定位也很微妙,有的千方百計阻撓自己兒子復活,有的則為自己兒子復活出了不少力,順帶一提,在一些故事里父親其實死在了兒子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