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唱,不過是悲喜在喉嚨與胸前中激烈掙扎時無意間將自身連綿所造就的音之海;所謂舞,不過是回歸獸的純真與暴烈,好讓筋肉與脊骨再次匍匐于遼闊的天地;所謂人,在意識到編織著言辭的唱聲能夠兩兩相撞、其激蕩出的震動能如風般驅使肢臂擺動之時,那超越這本卑若塵土的生命本身便以其勢不可擋的姿態直達天聽。人就這樣無師自通地在焦躁的幻覺中,編造出了類似于垂青的謊言。
他心若擂鼓,卻偏偏合上了那吟誦的節拍,這些都是有跡可循、早在誕生前就被規定好了的,就像四季要輪轉,就像日月交替。但這一生僅有三十億次的跳躍與其他規律相比,來得太過短暫,故而,人才會不顧一切地追尋永恒。
他平靜地抬起眼,在排山倒海的、宛若海市蜃樓一般的朝拜中,被三千六百年來的悲浪所淹沒。
在此之前,無人能講清夜兔的來歷,綠燈中以博學為天性的種族曾經跨越多個星系,卻依舊一無所獲,只因知識的弱點往往是其太過廣博。
他身處一處上古的祭場,像觀禮者,又帶著不該存在于此處的悲憫。來往的人忙忙碌碌,女子攜幼,男子握矛,遙遠的面龐已經無限接近于如今的“人”
一旁的屠夫猛地將刀揮下,砍出一個不算整齊的裂口,鮮血噴涌而出,染上了夯實的黃土路面。除了正被行刑的人,其他無一不是面色如常。
無一不是麻木冷漠。
甲,準備得怎么樣了
還有三個,我盡量。屠夫踢了踢綁在角落的奴隸祭是不是越來越少了
供奉也少了唉,希望帝不會怪罪。
他聽懂了那些上古語言,他略過眼前的景象,遙遙看向天邊,那里矗立著一棵蜿蜒的龐大樹木,形狀像巨牛,樹冠直達云端。
他閉了閉眼睛,先前的預感得到了證實。
在遠古未開蒙之時,因畏懼天災、神明以及鬼魂,也為祈福而誕生的祭祀禮俗,即向神明獻祭。而其中最為珍貴、也最為血腥的祭品,莫過于“人”本身。而人祭以及人殉,直到后來,也仍舊隱秘地流傳于地下。
男子、女子、兒童、嬰兒。
異族、奴隸、平民乃至貴族。
實際上,眼前的一切都相當模糊,模糊的人像,模糊的景色,因為這些都已經是過往,他踩上潑滿鮮血的道路,跟上了一隊前來覲見的車隊,車上載著讓大多數走在路上的人都覺得新鮮的珍奇。
后世有載屈商乃拘文王于羑里。于是散宜生乃以千金求天下之珍怪,得騶虞雞斯之乘,玄玉百工,大貝百朋,玄豹黃黑、青豻、白虎文皮千合,以獻于紂,因費仲而通。
而他所看到的一干人中,那位年輕的,眉頭緊皺、憂心忡忡的男人,正是后世被稱為周武王的姬發。
他們需要用這一車珍寶,去換回被囚禁、甚至即將成為祭品的周人領袖姬昌。此刻的姬發尚且年輕,身強力壯,英姿
勃發,哪怕身為異族,也讓一些敏感的巫族頻頻將視線投到他身上。
所有對史詩有所了解、并熟知其中規律的人,哪怕沒仔細了解過中國歷史,也該從呈現的場景中察覺到那些隱秘的預言這尚且被鄙夷的、年輕的男子命中注定要成為那位討伐惡人的英雄他將是東方人的奧德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