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真愣在原地,像是被兜頭澆下了一大盆冰水,滿心歡喜全都澆了個稀碎。怎么會這樣他為什么還是這么冷冰冰的他明明應該抱她親她才對呀委屈得想哭,突然又反應過來,他并不知道她要跟他說什么呀,等他知道了,肯定就好了。連忙追上去“阿兄,我真的有要緊事要跟你說,你等等我呀”
桓宣聽見了,加上一鞭走得更快,遠遠將她甩在身后。
不管她要說什么,他都不想聽,一切與穆完相關的人事都讓他惡心,包括他自己。
眼前不知第幾次閃過兗州城破時謝父順著脖頸流下的血,那么多那么急,他兩只手都上去捂,還是捂不住。身后賀蘭真的叫喊聲越來越近,桓宣下馬進門,吩咐閽人“不準放賀蘭真進門。”
“阿兄,”賀蘭真追上來又被閽人攔住,急得直跺腳,“我真的有要緊事跟你說,你讓我進去吧”
沒有人理她,桓宣頭也不回地走遠了,賀蘭真紅著眼抖開馬鞭,抽向閽人“讓開”
“住手”路旁有人叫,賀蘭真含著淚回頭,安河大長公主在車中微露半邊臉孔,面沉如水,“跟我回去。”
幾個女護衛奔過來,不由分說拉了她就走,賀蘭真掙扎著不肯,安河大長公主一把拽住“回去別再給我丟人現眼了。”
賀蘭真哇一聲哭了出來。
桓宣快步向孝棚走去,四周回蕩著凄婉的調子,是南人樂工在奏哀樂,當年謝父喪事上奏的也是這個。他生平頭一次被當成人對待,生平頭一次有了至交好友,有了父親一般的師長,生平頭一次知道世間的父親并不都是穆完那樣的畜生,然后所有的一切,全都毀在了穆完手里。
那個畜生,他的生身父親,他是真想殺了他。可是不能,從前是為了護著謝旃在鄴京立足,后來是謝旃告訴他,不能因為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桓宣走進孝棚,沉默著在靈前跪下。佛奴啊佛奴,我知道你為什么攔著我,你是怕我背上弒父的罪孽,你心里想的永遠都是別人,哪怕我,是你殺父仇人的兒子。
余光瞥見棺材后面人影一動,是傅云晚,她看見了他,怯怯地往后躲。桓宣起身走近“傅家沒有再來吧”
“沒有。”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孝衣單薄,微微發著抖。
桓宣解下外袍給她披上,她跟他出身相同,是不是也從小遭人恥笑唾罵是不是像他一樣恨著生身父親,寧愿從不曾生下來過“怎么不多穿點”
玄金兩色的大將軍錦袍沉甸甸的壓在肩上,強烈陌生的男人氣味撲面襲來,傅云晚驚得發抖,他跟謝旃不一樣,謝旃身上永遠是讓人安心的檀香氣味,不像他,就連氣味也充滿侵略。慌張著想取,他隨手一按,就讓她動彈不得“荀媼沒給你拿厚衣服”
他就知道,哪怕他再三交待,荀媼還是懷著怨恨,背地里苛待她“我去找她。”
“不不,不是阿婆,是我不冷,”傅云晚語無倫次分辯著,知道了謝旃的死因,也就知道了荀媼為什么厭憎她,都是她的錯,她害死了謝旃,她應該受著荀媼的怨恨,“不怪阿婆。”
眼看他邁步要走,傅云晚急了,一把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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