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宣放下碗,看見她唇邊沾著水漬,伸手擦掉。
抬起胳膊時衣袖敞開一點,隱隱約約露出帕子的一角,傅云晚心里一跳,脫口說道“那帕子,還給我。”
那是謝旃的帕子,她親手給謝旃做的,后來整理他的遺物時悄悄收起來,片刻不離地帶在身邊。怎么會在他那里
桓宣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昨夜拿了她一條帕子給她擦淚,擦完了覺得臟,就隨手塞進了袖子里。她倒是眼尖,這樣也能發現。“等我讓人洗了再給你,弄臟了。”
“不用,”傅云晚急切著,“我自己洗。”
桓宣到這時候,覺察出了不對。她那樣緊張,身體在她臂彎里發著抖,聲音也是,她剛剛一直躲避著不敢看他,這時候不躲了,盯著他的袖子緊緊看著,全副注意力全都在那上面。
心里突然就有了模糊的猜測,將她往肩膀上挪了挪,兩指一夾,拽出了那條帕子。
她立刻伸手來拿,急切的模樣都可以稱得上奪了,桓宣胳膊一抬舉起來,她撲了空,跌回他懷里,桓宣慢慢展開那條帕子。
淺月白色的絲絹帕子,帶著幽淡的檀香氣味,一角上絲線繡著小小一個檀字。謝旃的帕子,也很可能,是她親手給
他做的。
桓宣沉默地看著,從醒來到如今盤旋在心頭的喜悅和愛意一點點沉下去。這帕子藏在她枕頭底下,她坐臥不離,醒著睡著都帶在身邊。再看看旁邊香案上供著的靈位,靈位前一摞摞手抄的經卷,一盤盤整齊擺放的果品,這屋里點點滴滴,到處都是謝旃的痕跡,可笑他方才還暗自慶幸謝旃從不曾與她過夜,不曾有過他這樣的體驗。
沉默著松手,帕子飄了一下,落進傅云晚懷里,桓宣走回榻前,將她穩穩放回榻上“你歇著吧,我走了。”
轉身離開,聽見她嘶啞的聲音“你”
腳步立刻一頓,她卻不說話了,并不是挽留。那點喜悅徹底消失無蹤,桓宣推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天冷得很,房頂上地面上,到處蒙著白白一層霜,霜雪尚且還能留下痕跡,他在這里過了幾夜,卻什么都沒能夠留下。
屋里,傅云晚握著帕子怔怔坐著,聽見腳步聲越走越遠,如夢初醒一般急急跳下坐榻追到門前,門半掩著,外面空蕩蕩的,桓宣已經不見了。
她又惹他生氣了。她是絕不想惹他生氣的,但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做不好。
懶懶走回來,拿起榻上的帕子。這帕子從前常在謝旃袖中,沾著他身上歷久不去的檀香味,現在又斑斑點點沾了她的涕淚,細細分辨的話,也有一絲桓宣的氣味。他是什么氣味呢熱氣,微微的汗氣,還有馬匹和干草的氣味,這種跟武力,跟廝殺密不可分的氣味通常會讓她害怕,但在他身上,近來已經漸漸成為安穩可靠的另一種表達。
不然她昨夜,也不會在他懷里睡得那樣踏實。
可她終究又惹他生氣了。傅云晚緊緊攥著那條帕子,只覺得滿腹辛酸之外,那迷茫越發沉重了,壓得她透不過氣來,隱約覺得竟比前些天剛剛失身于他時,更為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