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的目光一霎時全都望了過來,傅云晚昂著頭,迎著這些驚訝、鄙夷、審視的目光“難道女人受了屈辱,就必須尋死嗎”
心里有無數憤懣不平,讓眼梢發著熱,聲音打著顫,又讓她胸中充滿了孤勇,哪怕是要一個人與所有這些對抗,她也不怕。她絕不會任由他們如此詆毀母親。
堂中有片刻安靜,隨即躁動起來。這些弟子能夠拜在顧玄素門下,出身才學都是佼佼者,如今被一個少女當面質問,況且又是他們覺得應當自知羞恥躲起來的人,不免都有不忿,又見傅云晚眼圈發紅臉色蒼白,站在那里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昏暈過去的模樣,不覺又存了輕視之心,正要駁斥,邊上一個男子站起身,伸手往下一壓。
傅云晚看過去,認出了他。是早晨那個目光凌厲,一直盯著她看的人。
方才說話的人,有他嗎
目光一觸,那人站起身來“此處是我等師兄弟聚會之所,男女授受不親,女郎孤身來此,于禮不合。”
她不曾聽見過這個聲音,這男子方才不曾開口。
“我與她一道來的。”謝旃邁步近來,站在她身邊。
他沒有多說,但那護衛的姿態就已經表明,他是支持傅云晚的。眾弟子都認得他,北伐至今,朝野中聲望最高的就是他,一個個連忙起身行禮,謝旃叉手還禮,待要開口時,聽見傅云晚低低的聲音“讓我來。”
謝旃低眼,看見她發紅的眼梢鼻尖,這模樣有些狼狽,可在他眼中,此刻的她,比什么時候都美。
向她點點頭,退在她身后護著,看她單薄的身體微微顫抖,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肯退縮“那么你們呢,你們背后如此議論一個無辜的女人,合乎禮制嗎”
堂中有片刻寂靜,先前私下議論的幾個人也覺得有些不該,躲閃著目光不與她接觸,那凌厲男子頓了頓,躬身行了一禮“背后議論他人是我等失儀,張操在此向女郎賠罪。此處不是女郎該來的地方,女郎請離開。”
不,她不走。今天不說明白,她絕不會走。傅云晚深吸一口氣“話沒說清,我不會走。我還是想請問諸位,一個無辜的女人受了屈辱,就必須尋死嗎”
張操揚眉“男兒守節,女子守貞,貞節不保,則以死明志。”
“你們飽讀詩書,該當知道蔡琰。”傅云晚昂著頭,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因為激動,聲音微微打著顫,“蔡琰流落匈奴,被迫嫁與左賢王,在你們看來,她當時也該尋死嗎”
眼前不由得閃過許多年前母親給她講文姬歸漢,講胡笳十八拍的情形,母親說世道艱難,對女子尤其艱難,母親說這并不是她們的錯,人活一遭不容易,哪怕遭遇再壞的事情,都要努力活下去。這些話,她一直都牢牢記在心上。
堂中有片刻寂靜,弟子們互相交換著眼色,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駁,傅云晚紅著眼圈,一個個看過去“你們都是修史的人,史書上明明白白寫著蔡琰的名姓,記載著她的胡笳
十八拍,史書從不曾因她的遭遇對她有半點惡評,你們為什么這般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