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還是先瞞著,等胎像穩固謝旃沉沉想著,心底最深處驀地響起另一個聲音你真的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不肯告訴桓宣真的不是存有私心
眉頭一下子壓緊了,睜開眼,看見縫隙里微微晃動的青紗。真的不是存有私心真的只是擔心她的身體
多謀如他,一時也不能辨出心里千般滋味。沉默地坐著,聽著車聲轆轆,碾過微微潮潤的地面向前走去。
身后街角處,另一輛車從樹叢里出來,荀媼隔著窗戶低聲向王夫人回稟道“郎君這幾天都在這邊收拾,看樣子著急得很,我猜著是不是要接傅女過來”
王夫人思忖著“好端端的,為什么突然要接她過來”
“這幾天劉止也跟著忙亂,他肯定知道為什么,可恨他只聽郎君的,我怎么問他都不肯說。”荀媼道,“所以我昨日悄悄往顧家打聽了一趟,這些天辦喪事傅女從頭到尾都不曾露面,我猜著是不是顧家不想讓她出來丟臉,是不是顧家不想留她,所以攛掇郎君接她過來”
隔著窗戶的縫隙,王夫人沉默地看著別業。母子兩個劫后重逢,按理該比從前更多幾倍親近才是,可是這次謝旃回來明顯有許多事瞞著她。
比如他的病,她只知道他傷了身體要長期服藥,具體如何他卻從不肯說。又比如傅云晚,在鄴京時他寫信過來說要與傅
云晚定親,那時候她心里不很贊成,覺得兩個人身份不般配,然而他自幼沉穩周全,自己的事從來都有主張,她雖是母親也不好過多干預,只得同意了這門親事。
可如果傅云晚真的與桓宣有什么,難道還要娶進門
荀媼還在說“顧家也是,自家不想丟臉,難道就好推給我們就是吃準了郎君心軟念舊,可著勁兒地欺負,夫人可不能由著他們擺布。”
是這個緣故嗎傅云晚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先前雖然顧家不說,但素日來往的府第誰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都已經默認了,怎么又突然容不下,急著讓謝旃接走只怕還有別的緣故。王夫人思忖著“安排幾個精細的人在這邊盯著,弄清楚到底什么緣故。”
車子悄悄離開,不多時劉止閃身出來,催馬往宮城的方向追去。
又過片刻,屋后另一條人影閃出來,在樹影里幾個起落,看不見了。
范陽。
桓宣催馬奔出城門,耳邊回蕩著王澍的話明公一身系著北地數十萬軍民的性命前程,千萬珍重。
烏騅四蹄飛騰,箭一般地踏上往南的大道,冷風吹著呼出的熱氣,迅速在眼睫上凝成一層冰花,心里一團火卻燒得極熱。
他自然會珍重。這邊還有這么多人等他回來,六鎮數十萬軍民都已跟著他踏上這條不歸路,他也絕不會因為一己之私拋下他們,使這么多年嘔心瀝血創下的基業毀于一旦。
身后蹄聲雷動,凌越帶著一百豹隱緊緊追隨。這邊的事務他都做了安排,政務由王澍代領,軍務是虞進,再有馮異、張琨、顧冉幾人從旁輔助,這些人是心腹中的心腹,忠心耿耿亦且個個都能獨當一面,有他們在,至少一個月里可保無虞。至于豹隱,這支隊伍從創建之初就是為了哨探刺殺,著重培養的單兵作戰的能力,如今正好跟隨他去江東走一趟。
遠處道邊出現一帶戰亂中荒廢的房屋,凌越拍馬追了上來“大將軍,晚間就能趕到河間,還是先改扮一下吧。”
桓宣勒馬,接過他遞來的包袱。他形貌雄偉很難隱藏,是以商量好了由凌越扮成商賈,他則扮成凌越的護衛,北人多有操此業者,如此就不容易引人懷疑。此時代國內亂,各處關卡門禁松弛,他們這些人又都在代國任職多年,各處關竅都懂,想來通過代國不成問題。
難的是進江東。和談雖成,但邊界查驗十分嚴格,更何況到了建康,他這樣明顯有別于南人的容貌身形很難不受矚目,而謝旃,他到這時候還瞞著他,必定也會防著他去。
桓宣縱馬奔進廢屋,飛快地換了衣服,粘上假胡須,又戴上一頂氈帽。侍從遞過鏡子一照,已經變成個絡腮胡子的大漢,正是常見的北人護衛模樣,若非貼身親近的人,誰能知道就是桓大將軍
凌越悄無聲息地進來“剛收到消息,謝旃與顧家約好接娘子出去,籌備成親。”
握著鏡子的手猛地一攥,桓宣低頭,看見鏡子里自己烈火熊熊的眼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