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有一陣,庭院的石板路上水漬斑駁,空氣潮濕清潤,充滿辛辣的植物氣息。
天空泛起魚肚白,四下里還是朦朦一片黑,迎春花嫩黃的花瓣落了滿地,遠山傳來清脆鳥兒啾鳴。
這真是個寧靜的、絕妙的所在,山風雨露蕩滌了都市浮塵鉛華,落葉殘花安臥,濕潤的黑土也散發芳香。
內心少有的安寧,孟新竹轉身之際,瞥見廊下那片纖薄身影,無喜無悲,只短短驚愕半秒。
“早。”周凌若無其事打招呼,好像昨晚那場爭執根本不曾發生。
她拾了孟新竹的披肩攏了半邊身子,斜倚廊柱,右手一點猩紅明明滅滅。
“你不是已經戒煙。”孟新竹側過臉,鼻尖飛快皺了下。
煙,無論如何美化,塞什么樣的爆珠,陳皮、薄荷還是茶甜,都無法掩蓋其骯臟邪惡的本質。
孟新竹討厭燃燒的煙,也不懂周凌為什么會喜歡抽煙,她明明答應了戒煙的。
“睡得怎么樣。”周凌不抽了,卻也不滅,任細煙在指尖靜靜燃燒。
“你為什么要答非所問。”孟新竹正色“我在問你抽煙的事。”
大概是沒睡好,周凌看起來不是很有精神,但滿身鋒銳不減,“我也在關心你,關心你睡得好不好。”
生怕人聽不懂,又補一句,“跟周醒。”
原以為過了一夜,都該各自消氣,可她還是不依不饒,明明制造和挑起矛盾的是她。
孟新竹嘆息搖頭,“現在好,你覺得我目的達到了,對吧通過暴暴來讓你拈酸吃醋。”
周凌并不否認,“細節呢可以說來聽聽。”
“她給我燒熱水,為我洗腳,不會跟我吵架,什么都聽我的,張開閉口都是姐姐,我就是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夠了嗎”
話末,孟新竹聲調漸高,卻擔心吵到民宿其他客人,強壓抑著,咬牙低吼扯破了嗓子,無法控制自己變成一只壞掉的小提琴。
側過身,面對一樹半開半謝的迎春花,猛吸氣壓下胸腔酸澀,孟新竹哽咽著“你為什么總是要這樣對我,誤解我,讓我難堪。”
“是我在讓你難堪,還是你自找的。”周凌一如既往冷漠刻薄,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是我讓你跟她出來的嗎”
孟新竹迅速轉過臉,質問“那你為什么非要跟來,非要在我出門的時候堵我,就為了讓我難受我已經躲著你了,為什么還要不依不饒”
周凌笑了,“上次你跟她去喝酒,回來的時候,她追著我說,我不應該限制你的人身自由。那好,我不限制,你可以跟她出來,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我也一樣。”
“那你就別管我”孟新竹吼叫出聲。
周凌攤手,“我用繩捆了你嗎”
“你沒有用繩,你只是用尖酸的話語,丑陋的表情,苛刻的態度,方方面面來打壓我,讓我難受,在我最開心最得意的時候。”
她大口地吸氣,用力地睜圓眼睛,不讓淚落,讓悲傷轉化為憤怒,像周醒隨時準備好可以對抗世界,與人叫罵、撕打。
終于,怒火登頂,一觸即燃,周凌搖頭聳肩,“隨你怎么想。”
孟新竹傷心欲絕又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周凌沉靜回望,目光審度,情緒似乎完全不受影響。
庭院里靜了好一會兒。
房門響,周醒提個塑料袋窸窸窣窣走出來,邊走邊反手整理衛衣帽子。
瞥見廊下站的周凌,她瞬間挺直了背,眼睛亮起,渾身抖落狗仗人勢的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