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平臺,出電梯,孟新竹光著一雙腳在大街上跑,周醒默默跟隨,看她跑累了,蹲在地上哭,又擦擦眼淚站起身,幽魂般在街頭游蕩。
她雙手掩面哀泣,“我想回家,我要爸爸媽媽”
可她的家在何處呢。
周醒好想上去抱一抱她,可她同樣是沒家的人,她給不了她一個家。
馬路對面有棟酒店,她應該也看見了,沒留意紅綠燈,她直直走過去,周醒快跑上前將她
拽回,她大抵是累了,沒有掙扎,淚眼朦朧望來,“你不要再對我好了。”
心口絞痛,卻還是不愿放手,周醒目光哀傷,“要不我把鞋脫給你穿。”
她低頭去看她的腳,十根腳趾紅紅,也許是踩到了碎玻璃,一步一灘血。
“你的好,我擔不起,我不配。”她流淚不止,“我不值得,你不要在我身上花費精力和時間了。”
周醒不解,“在書房,周凌到底跟你說了什么,誤會了什么,你為什么又對我說這樣的話。”
臉頰被淚水蜇疼,視線越發模糊不清,她說不出口,她怎么說得出口,所以只是搖頭,“你放開我吧。”
“那你穿我鞋,穿上隨便你去哪里。”周醒把她拉到行道樹下。
“我不要你的鞋。”她還是要走。
周醒再度將她拉回,她反手甩開,朝人用力推了一把,“別犯賤了”
“我犯賤”周醒從花壇邊站起來,不可置信看向她,“我為你好,還有錯了。”
“是我賤,我特別賤。我就應該跟我爸媽一起去死,死在那輛車上。我受夠你們周家人了,我上輩子欠你們的,到底多少才能還夠,我去死,夠不夠”
她的嗓音不再甜美溫柔,面目痛苦、掙扎,充滿絕望,蝶翼破碎失色。
“為什么偏偏是我,為什么一個兩個都纏著我不放,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擺脫你們,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你不要再跟著我”
起了大風,砂石撲打在臉,周醒面色煞白,眸中光亮熄滅,視線逐漸模糊。
她歪歪斜斜走掉,風里像一片身不由己的碎紙片。
即便如此,周醒還是放心不下,手臂狠狠抹淚,踩著最后五秒紅綠燈追到馬路對面。
她腳受傷了,一定很痛,人行道水泥地磚上有灰褐色的血印。
想追上去,抱住她,給予關心呵護,經過適才一番敲打,才知道自己其實是沒資格的。
停在路口,看她進了酒店,換得房卡后去電梯間等候,周醒不再繼續跟,坐在路邊樹下。
某個瞬間,周醒想放棄了,可又實在想不通,后來在書房到底發生了什么,惹得周凌發那么大的火,又惹出后面這一連串反應。
在此之前,明明一切都很好,她們在樓下蕩秋千,那么快樂。
隨即想到她含淚的一張臉,激烈控訴、詛咒,心口持續鈍痛,龜裂成片。
這段時間以來的付出,好像都成了個笑話,回想此前的意氣風發,周醒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父親出軌,第三者插足,明明恨極了感情當中的不忠者,卻不知不覺成為其中一員,整天上躥下跳,可笑至極。
確實夠賤的。
她被欺負又怎么樣,被罵又如何,哭得梨花帶雨,只怪自己沒本事,這么多年都支棱不起來,怨誰呢
默默喜歡她那么多年,幫了她那么多,給她帶禮物,為她洗腳,說了好多鼓勵的話,教訓周存偉的機會讓
給她練嘴皮子,她學會了,回頭就扎人一刀“犯賤”。
誰不賤,她們都挺賤的。
一個明明早就不被愛了,還死拽著不放,一個天天被ua,扶不起的阿斗。最后一個,更了不得,挖人墻角,插足人感情,整天賊喊追賊。
馮念接到電話趕來時,周醒在酒店大門口正好坐夠四十分鐘,也罵了自己四十分鐘。
車停她面前,老鄭也來了,下車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鞋帶了沒。”周醒啞著嗓問。
“帶了帶了。”馮念去開車門,提個紙口袋出來,敞到周醒面前,“拖鞋是我穿過的,應該沒事,再說酒店也有,運動鞋是新的,前天剛買,就試過一次,大個半碼一碼沒關系。還有條牛仔褲,尺碼可能過大,所以我還帶了腰帶,有新的內衣,路上買的”
這些都是按照周醒吩咐準備的。
周醒扶著樹起身,馮念把紙袋甩給老鄭,趕緊又去攙她,“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會半夜跑出來。”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周醒拜托馮念,“麻煩你幫我跑一趟吧,她就在酒店,我去她不一定給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