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明顯有備而來,印泥盒放置在西餐桌,還準備了擦手的濕巾,業務非常熟練,每一頁每一項,指尖準確無誤落到實處,毫不拖泥帶水。
全程不過三分鐘,全部文件簽署完畢,男人又從隨手帶的皮包里翻出文件袋。
“一式兩份,這份是孟小姐的,千萬收好。”
“保險從現在就生效了嗎”孟新竹問。
“是的。”男人溫和道。
結賬離開西餐廳,三人站在路邊行道樹下,孟新竹暴露在外的皮膚開始發紅,經夜風一吹,神志倒清醒不少,周醒催促回家,她拉著男人袖子不松手,“這么晚還出來辦業務,很辛苦吧”
男人笑“還好,習慣了。”
“暴暴也是。”孟新竹挽起周醒,“她現在車行做銷售,有時甚至加班到兩三點才能回來。”
“干銷售確實辛苦。”男人附和。
“我們快點回家吧。”周醒擔心穿幫,“你喝酒了,我回去給你煮醒酒茶。”
“不是你讓我喝的嗎”孟新竹捏住她手腕,使了幾分力道,酒精作用下呼吸滾燙,氣息微急。
周醒慌亂,松開手去路邊攔車,迫不及待要把銷售送走。
“文件好像有個地方簽錯了。”孟新竹忽然道。
周醒迅速轉頭,銷售一時也呆住。
“我想起來有個地方。”孟新竹從帆布包里把文件袋翻出來,身體反應遲鈍,笨拙一圈一圈繞開系扣,卻不慌不亂,文件取出翻到其中一頁,展示給她們看。
確實簽錯了,孟新竹寫成周新竹。
“看看你那份。”孟新竹朝前點點下巴。
銷售趕緊去翻包。
周醒心中升起不妙。
孟新竹醉了,卻并不糊涂,就著銷售的手翻開文件,拎住其中一角,緩慢而均速撕毀。
男人唰地抬目。
高懸的一顆心霎時跌落谷底,周醒漠然看著。
“好玩嗎”
孟新竹無視男人的驚懼惶恐,拿過文件兩份攢在手心,當時怎么一張一張地簽,現在就怎么一張接一張撕,簽了多久就撕了多久,包括其中周醒偷拿她身份證去打印的復件。
周醒一言不發立在她身邊。
她攢了厚厚的一沓,像本小冊子,輕拍在周醒臉頰,吐息間濃烈酒氣混雜手腕香水尾調,氣味猶如腐敗枯萎的玫瑰。
“我說沒說過,我不會接受,我不接受你的所謂賞賜也好,施舍也罷”
她一字一句,“我不會接受。”
周醒閉上眼,深深吸氣,收緊下頜忍耐。她力道不重,輕柔得甚至可以稱之為撫摸,侮辱性卻極大。
“賞賜施舍”周醒笑了,“所以我的真心就一文不值是吧,你寧愿跟周凌繼續虛與委蛇,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幫助。”
“你是在幫我嗎”孟新竹抓起她胳膊,將紙張塞進她手心,“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不要,你有拿我的話當一回事嗎你還騙我,故意灌醉我,我看起來很蠢很好騙嗎”
“你是在侮辱我。”她說。
周醒捏緊了手里那沓被撕毀的合同,猶如抓牢被碾碎的片片自尊,慶幸孟新竹的良好禮教沒有將這些紙片飛揚拋灑,她也不必跪地狼狽去撿。
憤怒、羞恥,已是習以為常了,這一刻的周醒自厭到極點。
“我就是賤,就是賤才一次次腆著臉回到你身邊,狗挨了棍子打都知道怕,我比狗都不如”
大口呼氣,忍住眼淚,周醒把撕碎的紙張胡亂揣進衣兜,“但這次我長教訓了,我不會了,孟新竹,謝謝你的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