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把他知道的都說了,尤其說了大郎之死前后的事。
“我也想知道那時發生了什么,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大哥原本說是要去求學,全家給他餞行,他帶著大嫂和輝哥兒一起乘船走了,可最后回來的,只有大哥大嫂冰冷的尸身姐姐滿身都是血,她一路緊緊抱著輝哥兒回來,但輝哥溺了水,高燒不斷沒幾天也無了。”
憶起往事,四郎臉色痛苦地抽搐了起來。
鐘鶴青問了一句。
“大小姐為何也跟著去了事發地”
可四郎聽了這話卻搖了頭。
“不是,大姐不是后面跟去的,她是跟著大哥他們一起上的路。只是、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話音落地,眾人相互對了個驚訝的眼神。
大小姐是偷偷跟出去的
外面飄著鵝毛大雪,好似從昨日就沒停歇過一樣,又或者這雪早就下了好幾年,從未霧散云開。
“大哥死了,娘瘋了,二哥自那回來之后,便一心一意地撲進了戲里,不是唱戲,就是寫戲,好像只有沉到戲里才能過下去;
“二哥卻當那天什么事都沒發生,一心一意地當他的孝子,甚至有時以為自己是大哥了,必須要孝順好爹娘,照顧好弟妹;
“那天一同前去的二叔也一樣,開始尋思著花錢買官,出去做官。但這個家里的所有銀錢都只在一個人手里,只要那個人不愿意,誰想做什么都不成”
他低下頭來,“我真的想問一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大哥沒了,二哥他們會變成那樣但是沒有人告訴我。我去問那人,遭來一頓毒打,我倒是想問姐姐,可姐姐呢,她被他關了起來,整整一年誰都不能見,除了他”
所以大小姐不是病了一整年沒出門,而是被關了整整一年。
門外吹來了刺骨的寒風,霍杉腦子亂了起來,他忽的匪夷所思地來了一句。
“會不會大郎一家,都是大小姐殺的”
所以她被關了起來。
不想話音落地,四郎突然站了起來。
“你在胡說什么我姐我姐那樣溫柔恭順的人,怎么可能殺人她更不可能殺大哥”
霍杉想說,令姊昨晚剛一刀斃了黃世騰。
但他被九姬使了個眼神摁了下去。
鐘鶴青適時地問了一句。
“那你覺得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許真是水匪,或許是”
他沒說下去,臉上的痛苦扭曲地浮現而出。
只眼瞳顫動地端起茶盅默然看向門外的雪。
家里出事后的一年里,整個薛家都像是被血水浸泡其中,后來血水慢慢褪去,家卻沒能好起來,只剩下腐爛的氣息四處飄散,每個人都變得不像家人,這個家開始令人發冷作嘔。
無所謂,反正他薛四郎會喝酒了,他可以每天都醉死在酒里。
整整一年,他每天醉生夢死,以為日子會這樣繼續爛醉在酒里的時候,長姐突然出現在了他面前。
她一把奪下了他手里的酒壺。
“四郎,不能再喝了”
“姐”
外間的冬風呼呼地吹進書房里,他以為他又做夢了,在酒里做一切都還跟從前一樣的美夢。
他不信姐姐真能出來,只是自嘲地笑著把酒壺又拿回了手里。
“再喝點,再喝點大哥也會來我這兒,用書敲我的腦袋,說我課業潦草要重寫一遍,娘也會好起來,親手給我們做桂花糖糕,又燙又甜”
他拾起酒壺往喉嚨灌去,但酒壺突然被人砸碎在了地上。
“四郎,你清醒清醒”
四郎這才恍惚地看了過去,抓著他手臂的手溫熱有力,看向他的眼神盡是焦急。
“姐姐真是你”
他忽的起身,一把將人拉到了自己臉前,定定看了她幾息,反手死死握住她的手,顫抖不已。
“姐你出來了,你出來了”
那會不會娘也能清醒過來,大哥大嫂的死也是一場夢,這個家還能再好起來
可姐姐的眼淚卻漱漱落在了他身上。
“四郎,往日回不去了,但是你要好好的。”
她抹掉眼淚,忽然從懷中拿出一沓銀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