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大娘送來的江郎君,”童子埋頭應答,“您瞧著合意嗎若是不合意,后頭還有五個在候著呢。”
“急什么,”明濯仍是那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先讓這個過來給我看看。”
童子猶疑道“可是如意郎,他還沒有喝過光明水,渾身俗氣未除,冒然靠近,怕是會弄臟您”
他話沒說完,身旁的“新娘子”已經動了。洛胥到供臺前,手一抬,就替明濯把輕紗拿了。周圍懸浮的銀燈如似流螢,被他大膽的動作嚇得轟然散開。
童子怛然失色,連忙撐起半身,急聲叱責“好沒規矩我剛才教過你,沒有準許,不得擅自靠近如意郎你可知道,這樣會”
洛胥忽略身后的童子,對明濯說“這么近,看得如何”
明濯坐在蓮花臺上,比他高出些許,把他端量一番“人是人,衣是衣,看著互不相干。”
洛胥道“怎么個互不相干”
“別人穿上這身衣服是成親,”明濯說,“你穿上像是要搶親。”
“這話說得也沒錯。”洛胥目光朝上,看到明濯胸前的瓔珞下面還有血枷咒,語氣不變,“我剛聽這位小尊者說,外頭還有五個新郎君在候著的時候,的確起了歹心。”
“善妒是大忌,”明濯手指虛點在他胸口,“河神的新娘有成百上千個,你這顆歹心夠用幾次”
明濯和洛胥同時入陣,他一睜眼,就在這蓮花臺上,好在那童子侍奉在旁,又人傻話多,幾句話就把“如意郎”的身份和娶親一事給交代了。
原來這地方叫無憂城,如意郎是此地的神祇。無人知道祂的來歷,只知道祂風流成性、強娶成癮,此地的百姓為了討祂歡心,常向祂進獻新娘。祂從前只要新娘,近幾日不知怎地,忽然轉了性,改娶郎君。那童子受祂派遣,在城中四處搜羅男兒畫像,祂觀天象,算生辰,從那些畫像中挑出了六個郎君,洛胥扮的這位“江郎君”正是其中之一。
明濯不知道洛胥在路上的情況,便用這句話提醒洛胥,這河神很邪門,祂娶了那么多新娘子,廟里卻一個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是被祂藏起來了,還是被祂吃掉了。
“上花轎的時候催得那么急,現在該拜堂了,反倒怪起我善妒,”洛胥說,“只有我一個還不夠”
“不夠,”明濯的臂釧金環輕響,他用三指假意去托洛胥的下巴,“你有什么長處”
銀燈被嚇散了,落在供臺后面,星星點點的,照不清蓮花臺。明濯額間的金箔隱隱生輝,是個酷似月牙的圖樣,這種圖樣在霈都很常見,因為六州人又把月牙叫銀牙,這是月神晦芒的象征。只是明濯在這里扮的“如意郎”分明是個河神,為什么額間會有銀牙
洛胥道“我的長處”
“如意郎”那童子見明濯要碰到洛胥了,什么也顧不得,爬起來拽住洛胥的袖袍,“他還沒喝光明水,萬萬碰不得,萬萬碰不得呀”
難為他一
個小蘿卜兒,連翠玉如意也不要了,幾乎是使了吃奶的勁兒,把洛胥往后拖“光明水就在外頭,弟子馬上喚人送進來”
洛胥料想江郎君”也不知道,便問“光明水是什么”
“喜大娘沒同你說明白嗎”童子一張臉拽得通紅,“光明水就是底下的河水,因為受過如意郎的賜祝,所以又叫光明水。你得喝了那水才能跟如意郎洞房”
明濯說“不喝會如何”
童子急得滿頭大汗“不喝,不喝就會壞事您忘了您是神體玉身,沾了俗氣就不能做神了”
怪事,怪事
明濯在霈都翻閱過不少神祇傳說,還從沒有聽說過,有什么神祇是不能碰凡人的。這個如意郎實在怪異,究竟是林長鳴臆想出來的自己,還是他毫無根據編造出來的身份
正在此時,殿外又跑入一個彩衣童子。那童子與跟前這個長得一模一樣,也著地一跪,脆聲說“如意郎,新娘子闖進來了”
明濯道“闖”
童子說“是啊他拿著把劍,一路殺進來了”
殿前虛影一晃,“新娘子”已經進來了。明濯和洛胥同時看去,見這“新娘子”也是個男子,不僅是個男子,還是個美男子。
洛胥眉微皺,叫出來人的名字“林長鳴。”
那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將他們引入封魘陣的林長鳴,只不過是更年輕、更瀟灑的林長鳴
這個林長鳴提著把劍,劍穗上綴有火魚金飾。他將殿內的情形一掃,目光落在洛胥身上,開口叫了一聲“師父。”
這聲師父讓殿內兩個人俱是一愣。
怪、怪、怪
如意郎不是如意郎,江郎君不是江郎君,如今連林長鳴也不是林長鳴,這陣里的世界怎么一個亂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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