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明時,雨終于停了,羽林衛也帶回了昭蘅的奶奶。
昭蘅跪在院中,渾身濕透,凄凄如落魄的水鬼,看到越來越多的羽林衛歸來,緩緩地抬起頭。烏黑的鬢發自兩邊臉側垂下,遮掩了她的表情。
羽林衛辦事迅速,在白馬寺下找到了棺木,讓她不至于淋著雨回來。
昭蘅眼眶酸得厲害,雙手撐著積水的地板想站起來,卻又無力地摔進泥水里,李文簡抬步上前撐著她的手,沉聲道道“扶著我。”
昭蘅沒有拒絕,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泥水弄臟了他的衣袍,留下骯臟的印記。李文簡反手握住她的手,緊緊捏在掌心。
她撐著他的手,借助他的力量,用盡全力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踉蹌蹌走到棺木前。抬手覆蓋在棺木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手扶在漆黑的棺木上,唇齒顫動,一言不發。
李文簡眸色沉沉,他一直望著昭蘅,她的臉蒼白如紙,沒有半分血色。
“昭蘅。”他開口“節哀”
“殿下回宮吧。”昭蘅啟齒,打斷李文簡的話。
李文簡沉默,垂眸看著她。
片刻后,昭蘅深深吸了口氣,忍下噬心的悲痛,盡量平緩的語氣說“小院簡陋,我要為奶奶料理后事,恐怠慢了殿下。”
聲音里有忍不住的顫意。
李文簡沒說什么,轉身走了出去。
他的身份站在這里,誰也無法安心做事。
離開前,他吩咐諫寧“你帶一隊人馬,把事情辦完。”
諫寧點頭應是。
李文簡扶著車身登車,低眸瞥見袖子上的掌印,又隔著瀟瀟雨簾看她,她仍木雕泥塑般站在棺木前,蕭索可憐。
天徹底亮了,小小村落慢慢蘇醒。
昨夜村中許多人都一夜未眠,這其中就包括林嬸。
羽林郎實在太嚇人,半夜回家之后,小孫子哭了大半宿,怎么哄也哄不住。
她怕小兒夜哭驚擾了隔壁一大群冷面殺神,起床抱著孫兒在屋內踱步。
昭家鬧出的動靜那么大,駭得她心驚不已。
天快亮時,又來了一隊人馬。
她聽到馬蹄聲,趴在窗口隔著夜色看到一條火龍從村外蜿蜒到昭家。
這么多人的呼吸,也該比雷聲響亮了,可這些黑甲鐵衛半點雜聲也無,迅速鉆進村里黑黢黢的角落,暗暗蟄伏。
聲勢之大,令人咂舌。
村里人何時見過這等場面,不由心慌不已,猜想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昭家嬸嬸失蹤,為何能驚動這么多駭人的黑甲兵
“呀,是阿蘅”林嬸突然拍了拍身旁睡著的男人。
男人翻了個身嘟囔了句“大半夜不睡覺,你發什么癲”
踢了腳被子,轉過臉又睡著了。
林嬸望著外頭的火龍,忽然想起昭家那個小姑娘,又有些懷疑自己的猜想。小阿蘅很個很孝順的孩子,但委實有些不好看。
臉常年都腫著,臉頰上經常長有紅瘡,爛得流膿,雖然洗得干干凈凈,可流出的膿水和血水混在臉上,連清秀都談不上
后來她入宮了,好幾年沒有下落,昭家嬸嬸為這事還病了好幾回。
過了幾年,阿蘅跟家里又聯系上了,還打發了個小伙家來照顧昭家嬸嬸,給她請大夫看病養身體,幫她修房子補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