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著落日催馬歸家,少年郎笑得恣意又爽朗,笑聲直抵湛藍蒼穹。
梁星延的棗色披風被吹得蕩漾,他笑說“以后我們每年都來跑馬。”
仿佛有一把切金斷玉的刀從魏湛心上狠狠劃過,他望著檐下的雨,喉嚨隱約有聲,終是說不出一個字。
他不明白,他們怎么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知道了。”他壓下心口里的寒涼,了然地說。
李文簡看著他,突然說“好歹是做了七年的兄弟,你還真的準備讓我殺了他”
魏湛看了他一眼,又有不解。
李文簡說“我跟舅父說了,把他送去白鹿書院,讓東祈叔公幫我好好照顧他。”
魏湛遲疑,問“你不怕有朝一日他卷土重來嗎”
李文簡搖頭說“我若擔心天下人叱罵亂臣賊子,難道就要屠盡天下人嗎”
他始終記得前世在合江別院,梁星延飛撲過來擋在他身后替他擋住致命一擊;記得他咽下淚跟他說,如果有來生,他寧愿去鄉野做個教書先生;也記得他說不想殺人,偷別人的名字和身份,殺魏湛,和他斗得你死我活。
他愿意相信人心本善,愿意相信他是迫不得已,也愿意再給他一個機會。
李文簡才跟昭蘅說了他們要離京的事情,第二日府上的管事便來通知薛氏收拾東西,一時間讓薛氏心里七上八下的。
外頭下著綿綿細雨,一聲聲落在她心上,砸得她心神不寧。
“奶奶怎么愁云慘淡的”昭蘅摘了最后一筐青瓜進來,看到薛氏正愁著臉在收拾東西。
薛氏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心中百味雜陳,她嘆了口氣說“住了這么久,要離開這里,還真有些舍不得。”
管事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猜到安氏這次離開大抵是躲避戰禍。她半生凄苦,到了晚年才過幾天安生日子。人上了年紀,就貪圖個安穩。尤其是她半生凄苦,到了這把年歲才過上松快日子,因而格外珍惜不舍。
“那有什么”昭蘅輕笑一聲,眉眼微揚,“書瑯哥哥說了,我們就是出去玩一趟,很快就能回來。”
薛氏面色凝重,她對戰事只有一知半解,也不會分析形勢。可這場仗打了太久了,如今安氏滿門都要搬離京城,看來事情不容樂觀,再要回來哪那么容易。
昭蘅看她不信,急忙辯解說“真的,書瑯哥哥親口跟我說的。”
薛氏看向昭蘅,小姑娘對神仙小公子的話真是深信不疑,她苦笑著“好好好,我知道了。”
昭蘅以為自己說服了她,這才轉過頭幫著收拾東西。
收拾了一會兒,昭蘅聽到身后傳來隱約的啜泣聲,她扭過頭不解地看向薛氏“奶奶”
薛氏急忙抬起袖子抹了把臉上的眼淚。
“您怎么哭了”昭蘅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事情,走到她身旁,抬起袖子盡力踮腳給她擦淚。
“我沒事。”薛氏極力想控制自己的眼淚,可那眼淚就是不爭氣地從爬滿褶子的眼角流淌出來。她像螻蟻一樣活了幾十年,根本無人在意她的死活。一夕之間,忽然有人事事想著她,不僅給她吃喝,給她遮風避雨的住處,就連避難都不辭萬里帶上她。
就像在河里飄蕩了幾十年破破爛爛的渡船終于駛進渡口了一樣。
“那您哭什么”昭蘅無措起來。
“公子對我們這么好,我們以后一定要好好報答他。”薛氏哽咽不停。
昭蘅被她哭得眼睛也酸酸的,她紅著眼圈輕輕擁著她,用小手拍著她的背寬慰道“當然了。”
薛氏哭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停下來。她很少當著昭蘅的面哭過,這次實在忍不住。小公子對她們祖孫的這份情意,她這輩子恐怕也報答不了。
祖孫倆吃過晚飯后,點著燈繼續收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