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舉著油燈在桌邊晃了下,發現了容九。
他就安然坐在凳子上。
其實,容九這長手長腳,坐在長凳上,總覺得是屈尊塞在這。
容九就合該坐在那些寬敞的太師椅里。
那叫一個漂亮矜貴。
他來到驚蟄身旁,就跟被糙養了的獸似的,連毛草都不那么油光了。
驚蟄壓下這心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將油燈重新放下,撲通一聲坐在容九的身邊,將腦袋插在容九的胳膊底下。
容九面無表情地看著驚蟄這古怪的動作,什么也沒說。
驚蟄既沒有問他,為什么又又又打破約定,容九也沒有問他,為什么做出這么奇怪的動作。
良久,容九才感覺到驚蟄的小狗頭蹭來蹭去,軟綿綿地說著話。
“容九,我今天,好高興。”
一點平平無奇的小事,連他自己都不覺得算什么,卻好多好多人給他送禮物,為他湊錢置辦菜席。
他從來都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滿足感。很快樂,就像是整個人都要飄到天上去。
容九將驚蟄的腦袋給拔出來,看著他微紅的眼睛“哭了”
驚蟄抬頭,“沒有,哭什么呢。”
他重新爬起來,去倒水。
“你來都來了,怎么不點燈,這屋子黑得很,冷嗎,我去翻個炭盆出來”
不搬不知道,一搬嚇一跳。
驚蟄還有許多上等炭,都是從前賞賜下來的,他當時塞在角落里,塞著塞著倒是完全忘記。
離開的時候,他還分了不少給慧平他們幾個。
驚蟄將茶水塞給容九,又起身忙忙碌碌,等搗鼓起炭火的時候,這屋內的溫度總算升起來。
容九的手太冷,給驚蟄凍了個哆嗦,這人穿的衣裳也不夠多,總給人一種靠著一身氣勢活著的錯覺。
驚蟄費力將容九拖起來,送到炭盆邊去坐著。
容九“別忙活,來坐著。”
驚蟄原本是要提著茶壺出去討點熱水,聽了容九的話猶豫了會,還是放下,重新走到容九身邊坐下。
驚蟄過了好一會才說,“你先前,同我玩文字游戲呢。”
容九“是你沒聽出來。”
驚蟄用頭槌撞了撞容九“就算換了別人來,也會覺得,說的就是一天。”
都說逢三,六,九的日子再相見,誰都會覺得,這定的是一天吧
誰能想到,容九會覺得晚上不算數
容九“你夜里,本也無事。”
這也不算打破了約定,反正晚上的時候也不會打擾他做事兒。
驚蟄努了努嘴,“那我今天,不就是有事你在這無故等著”
這豈不是浪費時間。
容九“可你終究會來。”
他的聲音平靜得很,絲毫不將這事放在心上。那冰涼的嗓音,莫名的,讓驚蟄聽得良心有點痛。
他和朋友在熱熱鬧鬧的時候,唯獨容九一個人在這空寂黑暗的房間里苦等,連手指都如此冰涼,這讓他不由得握住了男人的手腕。
“你”
驚蟄頓了頓,“不要這樣。”
容九挑眉“不要哪樣”
他垂下來的神情,仍帶著冷漠的傲氣,這男人根本不覺得自己做出來的事情有什么值得憐惜,相反,他緊扣住驚蟄的手指,冷冰冰地說道“要是再不許,我就不聽了。”
讓了一步還行,步步都要讓,可就有些過分了。
驚蟄聽著容九這話,再看著他面若寒霜的臉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只手被容九扣著不給動,另外一只手就揉著男人的臉,笑瞇瞇地說道“你怎么這么可愛呢”
容九將另外一邊的眉頭也挑高,形象生動地表達了他的疑竇。
這個世界上驚蟄怕是第一個這么覺得的人。
驚蟄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