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什么,她進醫院了,我打算去看她。”
剛剛情況晦暗,她一時顧不到太多,此刻心緒穩定下來,她準備把這個消息通知她。
方隨寧的聲音像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柔蕩在向斐然的意識中。
“斐然的事,別告訴她。”另一道男聲說。
“為什么”方隨寧愕然。
向微山反問她“那你為什么不告訴外公呢”
“外公受不了,但是她”
“她受得了,不錯,她似乎很愛斐然,假如斐然一直不醒呢”
方隨寧沒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不離不棄地在病床邊雇人照顧陪伴,一年,兩年,三年,然后離開還是不好意思離開,靠著一份責任堅持下去,四年,五年總有到頭的一天。”
向微山淡淡地說,“人活得好好的尚且忍心分手,對一個植物人,一個肌肉萎縮、可能會生褥瘡的植物人,靠責任感能堅持多久何況她家里不會放任她等這么久,她總要遇到新人,開始新生活的。你想那一天,她是懷著釋然轉身,還是帶著對不起斐然的包袱轉身”
方隨寧被他問住了,舌頭和思緒都打結。
“你可以出自善良瞞住外公,就該出自善良瞞住她。”
向微山看著病床上的身影,“斐然,爸爸說得對嗎這是不是你的心里話”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無聲無息。
“但是,萬一他明天就醒了呢”方隨寧有些磕絆地說,“或者十天半個月,哪怕個月、半年。”
“明天就醒了,十天半個月就醒了,哪怕半年醒了,他會自己走到那個女人面前。”
向微山坐在椅子上的身軀前傾,十指交扣,唯視線抬起“隨寧,被告訴了真相的人只能被愛綁架,但在被告訴前,她還有開展新生活的自由。不要浪費舅舅難得像人的時候,相信我,他不愿意把這份責任施給她。”
醫療專機抵達前的夜很靜。
方隨寧
與護工留在病房值守,她支著腦袋打盹,沒有留意到一直平穩的波折線微弱漸息了,幾乎快成直線。
卒中的警報聲貫穿了她的耳膜,醫護闖入,一邊厲聲揮退她,一邊跟死神賽跑。
方隨寧不明白,為什么下午看上去穩穩當當的好像明天就會睜開眼跟她打招呼的人,忽然就病危了。
他似乎放棄了那一絲飄渺頑強的求生意志,松開了手中的風箏線。
從未想過,生還會給她帶來困擾。生不是徹底生,死不是徹底死,半死不活的人,是否會把另一個尚能享受人間的人真正吊成半死不活
那個被一架馬車拖著,拖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放手的人,要變成她了。
被向微山問著的時候,向斐然第一次見識到自己內心的自私
他想讓商明寶知道。
他想讓她陪伴他。
他想讓她等他,等他再度站到她眼前。